百裏秋水從石頭上站起身,理了理有些皺褶的下擺,“四殿下有什麼話要問我?”
對上她那一雙澄澈的眼眸,宇文潤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猶豫了一瞬,“今天母妃帳篷裏的那件鳳袍,是不是你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百裏秋水竟然很是痛快地一口應了下來,“沒錯,是我做的。”
“你……”她回答的這麼痛快,反倒讓宇文潤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百裏秋水目光平和地看著他,那一雙幽深的眼眸,似乎隻要一眼就可以將對方的心事看穿,“四殿下是不是想要問我,我是不是同康貴妃有了勾結?”
“我沒有——”
“當真沒有嗎?”百裏秋水凝視著他,視線幾乎要透過他的瞳孔,直直地看穿人的內心。
宇文潤語塞了一下,隨即眉心微微一緊,露出一絲為難神色,“起先……我的確是有這樣想過。”
當他在陪著皇上狩獵的時候,有關於郭淑妃身邊隨從莫名慘死在陷阱當中的事情也傳到了他的耳中,將今天這一連串的事情在腦中回想了一遍,盡管他也找不到什麼可靠的關聯,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這件事應當同百裏秋水有著脫不了的關係。
“起先?那後來呢?”百裏秋水神色平靜,就好像聽到他在懷疑的是另外一個,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宇文潤輕輕歎了口氣,兩道英挺的眉有些無可奈何的蹙在了一處,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每次當他麵對她的時候,那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便會不自覺地跑出來。
“可後來我又想到,你絕不會這麼做。”對上她的視線,趕在她開口之前宇文潤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是盟友,你就絕對不會背叛我。沒有為什麼,因為麵對你的時候,我永遠都隻能選擇毫無保留的信任你。可我還是想要知道,為什麼?”
“我並不是無緣無故便對郭淑妃出手的,而且,以我的本事,如果我真的要害她,你那母妃現在就已經該身首異處了。”百裏秋水凝眉道,“我隻是給她一個警告而已,我需要自保,別無他意。”
宇文潤是何等聰明之人,一聽這話便立即明白了什麼,在最初的一絲錯愕過後,隨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內疚,“對不起……秋水,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明白為什麼母妃會突然對你下手,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
“隻是……隻是她畢竟是我的母妃。”宇文潤原本便已經很輕柔的聲音,變得更加柔軟了起來,當中帶有幾分無可奈何的請求。
“所以這一次我隻是給她一個警告。”百裏秋水望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就算是你要與人廝殺,經常也還是要考慮到很多。可我勢單力薄,我唯一會考慮到的就是如何自保。當對方已經威脅到了我的生命時,我不會去在意他的身份是什麼。”
宇文潤忽然覺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似乎越過了自己,正看向了一個不知道屬於何處的遙遠彼方,甚至就連她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飄渺了起來。
“你和別人的爭鬥,就算是輸了,你仍舊還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你仍舊有著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錦衣玉食,高枕無憂。可我不同,我比你經曆了太多。你體會過那種隻要一步走錯,就極有可能會被碎屍萬段,連骨頭都不留一絲的生活麼?”
“我和你的經曆不同,你或許會因為要害你的人是我的母親,從而放過她一馬,可我不會。”百裏秋水淡淡一笑,一雙清澈的眼眸當中卻浮起了一抹滄桑曆練,“因為我經曆過那種可怕的生活,地獄是什麼滋味,你不曾體會過吧?”
說罷,百裏秋水又衝著宇文潤行了一禮,“今天的事情,是秋水多有得罪,告辭之前先向四殿下賠禮道歉。”
“秋水!”在她起身要離開的時候,等到宇文潤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牢牢地將她的手腕握緊在了掌心,他甚至可以察覺到她的脈搏在自己的掌心裏麵輕輕躍動的力度。
宇文潤啟開唇,略帶喑啞的嗓音當中竟滿是疼惜,“告訴我,你究竟經曆過什麼?”
百裏秋水漠然地掃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輕輕將那手指掰開,衝著宇文潤冷冷一笑,“方才我不是已經回答四殿下了麼,我經曆過的,是四殿下從來都沒有經曆過,也不會經曆的地獄。”
“那你現在呢?”宇文潤盯緊了她的眼睛,不依不饒,“現在,你還是在地獄當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