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城隍廟上香的人直到黃昏才差不多散了。
雲七夕在一口水井邊的桶裏淨了手,這才緩步踏進了城隍廟。
她用幹淨的雙手拿了三柱香點燃,三拜之後插在香案上,這才筆直地在破舊的蒲團前跪下,虔誠地望著那蒙上了一層薄灰的菩薩。
人世間的塵埃也遮不去菩薩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靈氣,此刻雲七夕衷心希望這菩薩是靈的,她用此生最虔誠的態度在菩薩麵前祈求,保佑鈴蘭平安無事,早日回到她的身邊。
從前,她或許有很多的身份,而此時,她的身份隻有一個,那就是鈴蘭的母親。
她從黃昏一直跪到天黑卻不自知,暗淡的城隍廟裏,隻有她一個人。
安靜。
她相信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菩薩一定能聽見她內心的祈求。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見安靜了許久的城隍廟有了些許動靜,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回過頭,外麵已是夜幕四合。
站在城隍廟門口的是那個老乞丐,他的形象依然沒有變,左手一隻碗,右手一卷紙。
老乞丐走過來,將破舊的碗伸過來,那碗裏放著一隻大白饅頭。
雲七夕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沒有伸手去接。
她餓一頓什麼,可是他們討生活著實不易。
城隍廟裏,香案上的燭火飄來蕩去,還有那正在燃燒的香一閃一閃。
老乞丐大概誤以為她嫌髒,收回手去時,那混濁的老眼裏有一絲受傷的眼神。
在他收回碗的那一刹那,雲七夕飛快地拿起了碗裏的饅頭,回了老乞丐一個淡淡的笑容,將饅頭一分為二,一半重新遞回給了他。
燭火的映照下,老乞丐的眼睛亮堂了起來。
老乞丐在旁邊一個蒲團上盤腿坐了下來,雲七夕也由跪的姿勢變成了盤腿坐。
為了表示自己並不嫌棄,她大口地咬了一口饅頭,朝著老乞丐笑著說了聲“謝謝”。
老乞丐沒有說話,隻是眼睛卻帶上了一絲笑意,也跟著大口吃了起來,順便還把酒壺遞了過來。
雲七夕拿起來晃蕩了兩下,那裏麵還真的有酒。
她也不講究,拿起來就喝了一口,又遞還給老乞丐,老乞丐也喝了一口放下。
他們就這樣一口酒一口饅頭,再簡單不過,可不知為何,雲七夕倒覺得蠻有滋味的。
雲七夕突地想到一事,一口饅頭在嘴裏有些咽不下去了,回頭看了一眼那始終含著笑意的菩薩。
“我們這樣子在菩薩麵前大吃大喝,他會不會不高興啊?他一生起氣來,會不會不幫我實現願望啊?”
老乞丐聽她此話,笑了一聲。
在雲七夕聽來,他這一聲笑有些怪異,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你以為菩薩真的能幫你實現願望嗎?反正我是不信。”
這是老乞丐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滿滿地對菩薩的不屑。
“您何出此言?”雲七夕暫時撇開心裏對鈴蘭的牽掛,打算與這位老乞丐好好聊聊。
而且,她也實在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她把所有的事都憋在心裏,實在是太苦了。
老乞丐又喝了一口酒,用破舊的袖子隨意擦了一把流向下巴的酒液。
“我求了他這麼多年,沒事的時候我就來這裏跪著,我還不夠虔誠麼?可是他還是沒能實現我的願望。”
這種違心的事,雲七夕從前本來不信,自有了穿越這件事,她才開始半信半疑,今日會到這裏來,會給菩薩上柱香,拜上一拜,更多的是一種精神寄托。
“您有什麼願望?也許菩薩不可以幫你實現我可以幫你也不一定?”
在雲七夕看來,如老乞丐這樣的人,願望應該十分簡單,求個溫飽罷了。
可老乞丐聽了她的話卻是沉默了下來,像是憶起了傷心事一般,神情哀傷。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您如果不想說就不說,我不過隨口這麼一說而已。”
雲七夕見他情緒不對,趕緊道歉。
“我不過是想找一個人。”沒想到老乞丐卻突然說了。
“找人?”
雲七夕想起自己先前在菩薩麵前許的願,她也是找人。老乞丐說找了多年也沒實現,這讓她心裏有些發涼,剛被酒液潤過的喉嚨辣辣的,難受得緊。
“您要找誰?”
既然老乞丐說他找了這麼多年,想必是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人。
老乞丐揉了揉渾濁地老眼,慢吞吞地拿起那卷他一直不離手的紙,看樣子是準備打開。
雲七夕盯著他的動作,心裏莫名有一些期待。
城隍廟裏的光線比較暗,再加上有風不時吹進來,燭影搖晃,
借著昏暗的光線,雲七夕的視線落在他打開的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