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這樣遠的距離,我又成了醉貓,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臉,隻能將輪廓描繪在腦海中,我來不及去思量他的這道目光,便被他腰間佩戴的一枚玉佩吸引過去。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感覺湧上腦門,天底下哪裏會有這麼奇妙的巧合,他係在腰間的那枚羊脂玉佩恰恰是我戴在脖子上這塊玉佩的另一半,一模一樣展翅欲飛的鳳凰,隻是朝了相反的方向。
我不爭氣的腦子裏炸出了一個窟窿,身體先於腦袋,已本能地衝出去,顧不得酒醉後莽撞行事的危險,我衝出去隻為把那塊玉佩搶到手,至於理由,我還沒想好,也許是茫然,也許是恐慌。
他就那麼側身而立,氣質淡然地等我臨近,我踉蹌落地,離他僅一步之遙,他極自然伸出手臂想扶我一下,我卻不厚道地趁此摘了他的玉佩,得逞地笑了出聲。
他始料未及,一時失了反應,尚無力接受我一個弱女子盜他財物的事實,隻愣在原地。
玉佩到手,猶帶了他身上微涼的氣息,我緊緊攥在手心裏,拔腿就跑,秦州的大街小巷我太熟悉了,我一點不擔心會被他追上,他被我偷襲成功那一瞬的錯愕,成了我逃脫的最佳時機。一想到小小地耍弄了一個美男子,我就樂嗬得不行。
我頭也未回地往前跑,不時拐入錯綜複雜的小巷小道,我的耳力很好,身後並沒有傳來腳步聲,我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要是被爹知道我一介秦府大小姐光天化日盡做些偷雞摸狗的行當,他還不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在山海樓吃了個半飽,喝了不少酒,這會兒肚子裏堵堵的,沒力氣跑太遠。又跑了幾條街,我才敢放心大膽地改為走路,酒勁已消了大半,我仔細端詳掌心的那枚玉佩,沐浴在陽光下玉佩更見溫潤,沁涼的觸感和我這塊別無二致。
這兩塊玉佩分明是一對。如宿命一般,我遇上了一個跟我手持相同玉佩的男子。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啟,每一個人都無法獨善其身,唯有沉陷其中。這是我的命格,亦是李軒的。他攜了千般算計而來,唯一漏算的是自己無力逆轉的心動。
不知不覺到了一大片桃花園,漫山遍野粉嫩的桃花爛漫壯觀,氣味比我方才喝的桃花酒還要香甜,遙遙幾丈外繁枝交錯的桃樹下,一個男子負手而立,著一席白袍,長發如瀑,目落星辰,如月的光華籠罩周身。
我竟未發覺他一路尾隨至此。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好一個卿本佳人,他的聲音好聽如新雨後的空山,溫潤淡漠,讓人不自覺沉醉。漫天桃花飛舞,我的心跟著醉了幾分。
我這才算真真切切看清他的容貌,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染了許孤高清傲,還有堪破世事的風輕雲淡,這樣出塵的他風姿絕世,如畫中走出的人,美得飄渺虛幻,似一個夢境。
我的心裏空靈寂靜,此刻天地之間唯餘下他一人。
落花時節初逢君,但求不負這一世韶光。
他走近,我能聞出他身上艾草的香氣,自命清雅的讀書人和仕族會以艾葉來熏蒸所穿的衣物,原來他是路經此地的仕族,我不知道現今的仕族會有這麼高超的輕功修為,他溫和道:“為何要拿我的玉佩?”
他說拿是客氣了,我分明是偷是搶,看他一副好說話的樣子,我立時想再逗弄他一番。
“喜歡便拿了,又當如何?”秦州是我的地盤,就算他拉我去報官,我還是能脫身,最多被爹數落幾句。
我的蠻橫無禮似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淡漠道:“既然你喜歡,這塊玉佩就送給你。”
我沒聽錯吧,他為了一塊玉佩狂追了我大幾條街,因為我說一句喜歡,他就忍痛割愛?
“你當真舍得?”
我眨巴眨巴眼睛,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異樣來,可是沒有,他內心坦蕩:“身外之物,有何舍不得?”
相比之下,我卑劣得多。搶來的才最有意思,他心甘情願割舍的,我反而沒有那麼想要了,我一隻手捧了玉佩遞給他,誠心誠意道歉:“本小姐拿你尋了個開心,你別介意。”
他自然而然接過,促狹道:“無心之失,我不會介懷。你的酒可醒了?”
這下輪到我尷尬了,站在屋頂那會兒一步一個晃蕩,怕是全部被他瞧見了,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醒了醒了,隻是喝了點桃花酒,不礙事。”
“酒易傷身,不可貪杯,你沒事就好,我要回去了,出來得久了,我同行的朋友該擔心了。”
我想也沒想扯住他的一角衣袖,急匆匆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最佩服自己的一點就是,明明我也沒有和盤托出我的身份,還能理直氣壯地埋怨他。
“木子李,名三郎,可記住了?”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那我們還會再見麵麼?”
他語帶玄機道:“有緣自會相見。”
我欣喜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甜蜜地想,李三郎,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很快再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