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從他話裏聽起來,我爹就那麼心機深沉呢?真不知我求爹讓他留下是對是錯。
“瞧這天色,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對秦府不熟,你替我帶路可好?”
天空陰雲密布,雨下得愈發密集,若是淋了雨,隻怕會受涼,到時又要多喝幾碗辣味薑湯,我扯了扯祁傲寬大的衣袖,吩咐道:“喏,你將傘舉得高些,可別遮住我的眼睛。”
“人小鬼大。”
我的個頭還沒到祁傲的肩膀,在我的認知裏,女孩子比男孩子矮小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時想不出如何回擊他的話,他自然而然輕輕拉過我的手,用他寬大的手掌將我的小手牽起來,把傘往我頭頂移了好些,以免我身上被雨水打濕,漫天雨幕中走過一藍一粉兩個小小的身影,我興奮地跟祁傲說起途徑的每一處,唧唧喳喳個不停,活脫脫一個話癆,對秦府的每一處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頭一次有個年紀相近的人肯聽我說這麼多,我開心極了。
祁傲默默聽在耳裏,嘴角不經意間浮現幾縷笑容,我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比獨孤昊藏也藏不住的虛偽陰險好上太多了,我當然想不到之後祁傲會和獨孤昊那種小人成為至交,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到我的曦園,祁傲送我走至回廊:“你進去罷,我走了。”
他住的院子就在曦園隔壁,秦府大的離譜,被一條形狀似新月的清湖隔成南北兩塊,爹有時要接待到府上的貴客,談論秦州的大小事宜,遂住在北邊,難得*抽*出時間來看我,而我的香閨臨水而建在西南邊,曦園種滿了爹從各地移植來的奇花異草,一年四季這兒的花輪番綻放,給人一種常開不敗的錯覺,是秦府最美的地方。
我是爹唯一的孩子,他將全部的疼愛都付在我身上,於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整個秦州傳遍了爹寵溺我的各種事跡,因為我的存在,內斂嚴謹的爹難得展露出了柔情的一麵,以至於秦州的女子不論年紀都淪陷在爹的溫柔中,已嫁做人婦的女子經常搬出爹來教育自家夫君,待字閨中的淑女則將爹作為選擇夫婿的標準,爹在秦州的聲譽一天勝過一天,已到了無人能夠撼動的地步,在秦州百姓心目中,沒有人能代替爹,有爹的秦州才能完好地屹立在五洲大地上繁榮昌盛。
祁傲的到來給我日漸無聊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與起初的陰鬱難測不同,接觸久了他變得溫和,褪去了被廢的不甘和母族被誅的悲痛,他表現的很平靜,像一湖清可見底的水,對我爹他恭敬有禮未有不從,對我嗬護有加無微不至,舍不得說一個不字。
我天真地以為爹的教導和我的陪伴可以撫平他內心的傷痛,或許他隻是學會了將這些情緒掩藏得更深,不被外人察覺。被廢的恥辱加上滿族被誅的仇恨,哪裏容得他忘記片刻?
從那以後,我吃了什麼去了哪裏都會叫上祁傲一起,終於有個人能夠分享我的快樂,時刻陪伴著我,有了祁傲跟隨,爹不再反對我跑出府瞎玩,我的天地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除去正經學習琴棋書畫的時辰,我經常纏住祁傲出門溜達,祁傲比我好學上進,他這個年紀已經寫得一手好字,做得文章更是受到先生的大讚,先生說有生以來未曾遇見祁傲這麼資質上乘的學生,我在一旁聽了偷偷想先生要是知道祁傲的真實身份肯定不會驚訝成這樣,一國太子的資質能差到哪裏去?
祁傲向來順著我,我滿腦袋冒出來的鬼主意他從不說不好,不管我多麼胡鬧他都陪著我。
他與我在一個屋簷下,卻過著完全相反的日子,我有多貪玩他就有好學,在秦府住下的第一個月,書畫武藝他未有過半刻懈怠,每日天亮時分我還在昏頭大睡之時,他已早早起床在院內練劍,我睡得沉沒聽見過動靜,在我身邊服侍的丫鬟卻個個被他的舞劍的英姿迷得七葷八素,紛紛在我麵前嚼舌根子,爭著吵著說他多麼俊美瀟灑。
那時的祁傲表麵上對我百依百順,心裏卻不怎麼喜歡我,眾星捧月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曾經也是這般高高在上,被整個南國皇宮的人捧在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跌下雲端摔得這樣重,差點一蹶不振自此消沉。
他接近我無非是想等他羽翼豐滿時利用我爹的勢力向南帝討回這筆家族的血債,本是無心之人,奈何在一朝一夕的相處中讓我悄然入了他的心,在他心裏激起了漣漪,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