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天然糾結的矛盾。
我心底有個突兀的聲音,直覺告訴我,那段塵封的過去並不快樂,若我憶起過往,我會知道我是誰,我的父母是何人,我出生何地如何長大,但或許我和李軒之間就走到了盡頭,等待我們的可能是分崩離析的結局。
我已經緊握在手上的幸福會因為我的過去而像沙子一般流逝。
我該不該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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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天便是除夕,秦州民間風俗傳統,街上清一色全是朱紅色,到處是賣紅燈籠紅春聯紅福袋的攤子,我漫無目的晃蕩,那樣鮮豔的顏色也遮不住我眼中的黯淡,我和春節來臨的喜氣仿佛根本不沾邊。
我在一個小小的麵攤上坐了下來,掏出一錠碎銀扔在桌子上,懶散道:“老板娘,給我來碗陽春麵。”
沒吃早飯就出來逛街,這會肚子餓得咕咕叫,有些頭暈眼花,好在出門帶了銀兩,不至於餓肚子。
老板娘為人老實,不好意思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姑娘,我這是小本生意,你的這錠銀子,我隻怕找不開呀。”
我瞄去,麵攤旁的紙牌子上寫著“地道陽春麵,八文錢一碗”,一錠銀子是多少個銅板來著?去多了酒樓,我很少來這小攤上吃東西,沒有隨身帶銅板的習慣:“不如這樣吧,這錠銀子押在你店裏,我下次再來,你就從賬上扣,你看如何?”
我不是暴發戶,犯不著窮顯擺,且我也不可能真的讓老板娘找給我一堆銅板帶回去,老板娘憨厚道:“那好,以後還望姑娘多來關照我的生意。”
老板娘利索地回去熱氣騰騰的大鍋前,動作麻利地揉起麵團,熟練地擀麵切麵撈麵,我發呆地一會兒,一碗清湯白麵已經端至麵前,湯麵上漂著清新翠綠的蔥花,我謝過老板娘,喝了一口清湯,湯清味鮮,清淡爽口。
我夾起幾根油亮的麵條,用嘴吹了吹熱氣,吃進腹中,麵條柔韌,嚼勁十足,我看了看站在騰騰熱氣裏的老板娘,若我有娘,她應該也會這樣溫柔地做飯給我吃吧,鼻子酸酸的,我娘會長成什麼樣呢?我的相貌是像我娘多些還是像我爹多些?
一滴眼淚掉入清湯中,我嘴裏的麵條變得索然無味,我卻固執地一根接著一根往肚子裏吃,吃到後來,連麵條變冷了也沒發覺。
老板娘是熱心腸,見我一坐就是這麼長時間,料到我碗裏的麵該涼了,她體貼地替我加了點熱湯,我麵頰濕潤,也沒抬頭謝她。
一個男子在我這張桌子坐下來:“這麵當真這麼好吃?”
“老板娘,也給我來碗麵。”他出手的銀子比我那錠碎銀可大多了,足足一個銀元寶,簡直比暴發戶還暴發戶。他錢多也是正常,如今整個南國的錢庫都是他的,他能缺錢麼?
我安靜地吃著碗裏的麵,給了老板娘一錠銀子,她可能瞧著我不像下回還來,給我加了好多麵,肚子差不多半飽,我吃得很慢,在外人看來,這碗麵確實是很好吃的樣子。
楚泓吃了一口,感慨道:“朕好久沒吃到這麼清淡的陽春麵了。”
他的身份已是今時不同往日,再不是受人脅迫的質子,而是帝王,昔日的溫和在如今看來卻是不怒自威,深沉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