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李軒一樣,沒有想到她會親眼目睹秦誠被殺的慘狀,說來可笑,沒有人比他更能懂得那瞬間她心底的悲涼。他那鬱鬱寡歡的母後在一個寒冬的深夜沉入湖底,臨死之前她對著站在岸邊的兒子露出一個滿含淒涼的笑容,她用哀怨的眼神訴說對父皇的怨恨,她用死將這股怨恨延續到了兒子身上。
殺死秦誠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快慰,身為皇帝的他慢慢體會到權勢的魅力,那種掌控天下人死生的感覺確實美妙,他一掃之前的隱忍不發,速速擒下幾位犯上作亂的親王。
他那些沉迷聲色而覬覦皇位的同胞兄弟聯手逼宮,他則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他斬決了三個流放了五個,以此雷霆手段立威,再無人敢目無皇權。接著他迎娶上官家的千金為後,與兩朝丞相上官敖聯姻,他的皇位愈發穩固。
直到李軒返回京城跪在他麵前請他賜婚,事情卻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一發不可收拾,他盛怒之下一口回絕,李軒沉默地在龍騰宮外跪了一整夜,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認識的李軒,何曾這般落拓憔悴?
他問了陳福,回京的一路她幾次三番下手想殺李軒,一次比一次狠毒,均未如願。他本以為她柔弱嬌氣,這會兒看來卻是愛憎分明的性情。
他問李軒:“她對你恨意深種,即便得到她的人,不免落個魚死網破的後果,你可有想過?”
“失去她,我生不如死。”信誓旦旦,言猶在耳。
於是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為二人賜婚,郎才女貌堪堪一對璧人,百官雖未見過她,卻對軒王未來的正妃讚不絕口,李軒波瀾不興地謝恩,不見喜悅之色。
再後來,她服毒自盡,竟是寧死不苟同這門親事。他批閱奏折時聽到這個消息,震驚之餘還有幾分擔心,憑李軒的高傲,定是備受打擊。
那幾個月,太醫院的太醫無不聽李軒調遣,有一人不滿其逾越皇權公然違逆,三日後此人全族被滅,一人不留。他作為皇帝,對此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借此彈劾軒王的奏折他全部壓了下來,不出三日百官便知曉他的態度,在他們眼中,他坐擁皇位,實則倍受丞相上官敖和軒王的掣肘,艱難施政,由此方能聚攏真正歸順皇權的朝臣之心,三股勢力鼎足而立,於大齊也不算壞事。
果然此後再沒有人敢不盡心竭力為她醫治,加上幾味皇室獨有的秘藥,轉眼兩年多過去,她體內的毒性被壓製的很好。雖有些體弱,她與尋常人並無二致。
而他對她,除去怨恨和刁難,還多出一些不該有的情緒,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出入隱月殿愈發頻繁,幾乎每次他心煩意亂時都想去她那裏轉悠轉悠,有幾次麵對皇後的旁敲側擊,他卻無言以對。
他不由自主地想去隱月殿看看她的一顰一笑,哪怕見到的是她出神發呆的模樣,他的心也能跟著安定下來。她就像一泓清泉,水滴而石穿,短短四個月的相處,她的慵懶,她的涼薄,她的淡然,一點一滴在他心裏紮了根。待他清醒,她已悄然入了心,讓他措手不及。
是以他說那些殘忍違心的話去刺痛她,也刺痛自己,他怎麼能對她生出不該有的想法?他是一國之君,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可他為之心動的女子,卻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妹,叫他如何接受?
他不該不能對她產生男女之意,遑論他們是兄妹,單憑她是軒的妻子,他和她也沒有可能。
當晚他去了鳳儀宮,看得出曼兒是精心梳妝後前來迎他,他的皇後,從來都這麼的得體妥帖,一如初見時溫婉恭良,叫人挑不出錯處。每晚入夜,不論他是否臨幸,她都是這般用心裝扮,聽他在別的宮殿歇下她才會卸下妝容。她治理起後宮井井有條,甚少有惹他煩心之事,得此皇後,他該稱心如意才是。
若不是她屢屢遭人暗算,他不會這麼快與皇後產生嫌隙,他登基幾年,後宮算不得充盈,但也少不了年輕的女子,他為何至今沒有一位皇子公主,隻怕和皇後脫不了關係,他們是年少夫妻,他又仰仗上官敖的勢力坐穩皇位,他還不想做的這麼絕。
撇開他承諾過會護她周全,皇後這麼針對軒王之妻,手法隱秘令人不察,他不得不起疑,他見識過上官敖的奸猾,自然也不能小覷他的皇後。上官敖可能已識破了他和李軒的聯盟,甚至對她的身世來曆也有了猜測,這個老狐狸早晚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