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廂,清歡在門前鬆開了落雁的手,然後目送著她進屋才轉身回去。落雁點亮了房間裏麵的燈燭,指尖在那幅還沒有完工的錦帳上麵撫過,日間郡主站在同樣的地方,與她同樣撫過上麵的兒娃和荷瓣,她當時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盡管發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但落雁仍然認真地繡她的錦帳。
隔日的午後,夏蟬在窗外鳴叫,她埋首在針線之中,屋外卻有人舉步走了進來。對方的腳步放得很輕,落雁正在用神之中開始也沒有發現,直到察覺猛然被嚇了一跳。指頭被針尖紮中,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挪開,生怕殷紅的血跡會弄髒了錦緞。
“我嚇著了你是嗎?”
那個男子在她的身邊停了下來。
落雁一下子就記起,他正是昨夜酒醉把她當作了郡主的那個人。
他的酒意已經褪去,穿著一身天青色的外袍,神情間帶著些許的疲倦。他的長相儒雅俊朗,氣度跟楊越十分接近,隻是蹙起的眉心間一如昨夜,流露出為情所困的失意和愁苦。
“呃——”
她站了起來行禮,但是卻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來曆。
“我姓孟,孟桐非。”
孟桐非示意落雁不需要多禮,“我隻是過來看看,並且為昨夜驚嚇了你道歉。”
“沒關係的。”
落雁昨晚被嚇得不輕,但既然對方是無心,她輕易地也就原諒了他。
“這是替郡主繡的錦帳嗎?”
孟桐非伸手撫過錦帳的緞麵,眼神更加的落寞。
“是的。”
“蓮生九子,福澤綿長。”
他微微地揚起了臉,沙啞的聲音中透出濃濃的傷心,“就連楊越也這樣祝福她。”
落雁驚呆地看著一滴淚,從孟桐非的眼角淌下,滴落在她已經繡好的荷瓣上麵。她的心猛然抽緊,像是也被針尖紮中一樣。原本青翠欲滴的荷葉被潤濕,更加像是有清晨的露珠在上麵滾過,真切得幾乎要破帛而出。
眼前的這個男子,並不像隨隨便便就會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傷心的是郡主馬上要出嫁,但迎娶她的新郎卻不是他嗎?
“孟公子——”
落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知是該安慰,還是遞手帕過去。
“抱歉,我打擾了你。”
孟桐非陷在自己的情緒當中,直到眼角的淚痕幹掉,他的神情才恢複了剛踏進門來時的平靜,“不要告訴楊越我曾經來過。”
他不再發一言,舉步走出了她的房間。
同樣一張“蓮生九子”的錦帳,到底牽動了多少人心?落雁想起昨日郡主到來,為的也是同樣的原因。她一直緊鎖著眉頭,直到她鬧了不知東主是誰的笑話,才引得她稍為舒展。她露出清淺的一笑,像是冰霜融化,美得讓人眩目。
假若對象是深愛的人,她的笑容會更加美好到怎樣的程度?
落雁扶著繡花的架子,看著孟桐非走遠,背負在他身上的沉重感情,同時也像是大石一樣壓上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