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屈子的屍身已經被八人扶上岸來,可憐老人的頭部已經被江中魚蝦啃噬過半。身上的朝服已經顯得有些淩亂,腰間懸掛的“香草”和“美人”,可以確定是屈大夫無疑。倒是那身上依舊綴著的石頭,讓人看了,心中充滿了悲愴。
看到此情此景的女嬃險些哭暈過去。
人群中出來兩個年歲最長的老者,用煮開的艾水淨過手之後,又端來一盆艾水,仔細的擦拭著屈子的身體,替其正衣冠。
整飾完畢後,祭祀的用品也到齊了。屈炎戴上了祭祀的鬼麵,穿上了寬大的祭袍。場間已經點起了篝火,並將屈子的屍身安放在篝火旁的草席之上。
揮舞著手中的禮器,屈炎便挪步開始舞起了端公舞。詭異的步伐,飄忽的身影,再配合著麵具和祭袍,使得屈炎此時就像一個在山間舞動的鬼神,看得眾人如夢似幻。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祭禮吧,眾人心中滿是欣慰,還好有著年輕人在,才沒讓自己這邊粗陋的祭奠汙了這場莊嚴。
交錯繁複的步伐之間,屈炎口中響起了一段淒婉憂悵的祭歌: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
屈炎口中唱詞一出,山間除了這婉轉悠揚的歌聲,仿佛萬物沉寂。眾人迷醉的聽著唱調,雖不是很懂其詞中真意,卻也知道這是在請司命。於是場間由幾位年歲最長的老者和屈子的女兒女婿領頭,紛紛朝著場間跪拜。
祭祀一直持續到寅時才結束,場間眾人卻不見有絲毫睡意。古有寅時嫁娶,也有寅時歸葬的習俗。恰逢屈子也是在寅時降臨人間,又在寅時歸於後土,似乎更是理所應當的事。
眾人都知屈子並無子嗣,唯有一獨女,那麼歸葬的事宜自然是落在了女嬃丈夫的頭上。
土葬,是華夏族人約定俗成的習慣,土生土長的人,人死之後自然要歸於塵土。女嬃丈夫自然是主張入土為安,隻是這殘缺的身軀卻是必須得補全才行,於是便打算用黃金打造半邊頭顱,安放於屍身之上以示健全再入土。
一旁的屈炎聽到這個提議後,頓時覺得不妥。他雖明白這女婿的一片孝心,但眼前這身軀於他來講,不過是一副臭皮囊,不值得花費重金去厚葬。也不好直接出言阻止,隻好委婉的說道。
“金鐵之物怎能與人的身軀等同?屈大夫的部分軀體葬身魚腹,不若將屈大夫直接葬於江水之中,也好補得周全。”
屈炎的建議很快就遭到了眾人的反對。
“我們剛剛將屈大夫從水中請出,現在又重新置於江中,是何道理啊?”
“對啊,江中魚蝦何其凶殘,將屈大夫置於江中豈不是屍骨無存?”
“你雖貴為祭師,卻也不該如此胡言亂語。”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指責著屈炎。倒是女嬃並未多年,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年輕人準備如何應對。自從剛剛那段端公舞起,還有那段《大司命》和《少司命》的唱詞,女嬃已經可以斷定眼前這人的身份了。因為那端公舞複雜異常,每個祭師都會多少有一些自己的特定動作,也就是小習慣,剛剛女嬃就有留意,這人跳的端公舞與父親的簡直如出一轍。再加上那早已被自己父親改編過的唱詞。最主要的還是容貌。
女嬃現在已經十分確定眼前這年輕人就該是父親不曾公布於世的子嗣,自己的親弟弟,一想到這,女嬃的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激和激動,感謝上蒼讓父親這一脈有後。
女嬃身邊的丈夫也正要出言反對,女嬃一見立馬攔下,並在其耳邊耳語幾句,隻見其眼前一亮,臉上的欣喜之色也是表露無疑。隨即對著眾人拱手道。
“大家稍安勿躁,我們就聽這位小兄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