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3)

徹底斷訊的信箱。

他沒理她,隻自顧自按著鍵盤。等了片刻,笙寒默默將視線拉回屏幕,點下“接受”。下一秒,那個久違的龍頭鳳頭像,出現在聯係人字段,而幾乎在同時,一個交談窗口從屏幕右下角彈了出來。

W3:您好,我是文以安跟文以森的弟弟文以舫。

回憶在腦海裏翻滾,她瞪著那行字,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寒:你好。

對方一秒都不浪費,立刻又回:

W3:請問,該怎麼做,才能突破我現在的困境?

就在“相遇”的第一天,他們有過一模一樣的對話,隻是如今,立場顛倒了……

他如今的困境是什麼,她該怎麼回?

答案似乎太過明顯,又太不可捉摸。反正人就在眼前,笙寒決定不管網絡了,她抬起頭,沒頭沒腦地說:“我不認識文以安耶。”

“會認識到的。”對麵飄出一個胸有成竹的聲音。緊接著,她的屏幕又多出一行字:

W3:我有段自製影片,一直想找你一起看,什麼時候有空?

現在?

笙寒還是不肯動手,她動嘴,回:“要不要傳過來,我筆電的屏幕比較大。”

“好。”這一回,以舫抬起頭回答。

他的態度,再加上網絡與現實交錯、過去同當下纏綿的對話,無端令她有點緊張。然而,下一秒,悠遠綿長的教堂鍾聲,從他桌麵上的手機傳出。

以舫瞥了一眼,微蹙眉──通常來說,若無緊急事件,秘書不會撥這個號碼找他。

他向她道了聲歉,接起電話,隻講幾句就匆匆掛斷,轉頭望向她,眼底有掩飾不了的沮喪:“北京那邊出了點紕漏,我得盡快飛過去解決。”

“很麻煩嗎?”笙寒其實不知道該問什麼。

“做生意就是這樣,出問題、解決、再出問題、再解決,直到賣完、收款,還會有問題等著要解決。麻煩的,不是這個……”頓了頓,以舫低聲說:“有可能,我絕大部分時間人得在北京坐鎮,要等到發表會結束,才能回來。”

也就是說,直到明年一月底,在絕大部分的時間裏,他們又要相隔半個地球遠。

兩人麵對麵而坐,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眼底找到濃濃的無力感。

就這麼無語對坐半晌,笙寒站起身,環顧桌麵,問:“果汁機裏還有大半杯,我打包了,你帶在路上吃,好不好?”

她語氣輕快,像已經恢複過來,然而神色中的那股不舍,隻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以舫凝視著她,嘴角不可察覺地往上翹了翹,欠身說:“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笙寒大步跨進廚房。

她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捧出個紙袋。以舫接過來,低頭瞧一眼那杯顏色鮮豔的胡蘿卜汁,忽地笑出聲,揉著鼻子說:“放心,兔子表示,一定統統舔幹淨,保證連渣都不剩。”

“兔子好乖。”笙寒也忍不住笑了。

想到之後幾個月,再也見不著了,笙寒忍不住伸出手,像摸小白兔般地摸著他頭發。

才碰了兩下,正要收回,手腕卻被對方抓住。以舫將她的掌心,移到他臉頰,緩緩蹭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抬頭問:“等我回來,一起看影片?”

“一言為定。”

他站起身,緊緊抱了她一下,然後推開玻璃門。

笙寒立在原地,目送以舫騎上腳踏車離去。過了半晌,有人拍她肩膀說:“走啦?”

她轉頭,丹靠在櫃台上,抽著鼻子,又問:“你用什麼煮的?我怎麼聞不出藍山。”

作者有話要說:

☆、我猜,你習慣複製黏貼

送走以舫,笙寒在轉角一路忙到傍晚,才回自己房間。

隔天,她還沒起床,他已下了飛機。

以舫人離了芝加哥後,反而變很黏。一天四五通電話不說,電郵跟短信更是走到哪發到哪。在其中一封電郵裏,他寫著:“馬拉鬆開會八小時後,朋友拉我到香山公園放鬆,站在半山亭外登高臨遠,北京大雪初晴,綿延無際的峰巒悉數銀裝素裹,倍極壯麗,也許等明年此時,我們一起來?”

信末附了個網址,跟一串注明“密碼”的英文,與過去五年,她收過的那四封生日快樂電郵,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許他習慣性用這種方式寄照片。

忽略心裏的不適,笙寒打開相冊,隻見一、二十張照片,張張都是雪景,斜陽下幾抹流雲半幅藍天,將積雪的山嶺襯得如玉般晶瑩。

景美,拍得也好。她微微一笑,卻沒回那封電郵。

時序進入十二月,在期末考前的某天晚間十一點,她的手機冒出一條短信:“好消息:人事搞定。更好的消息:我今年肯定能回到芝加哥……對了,屆時可否省略胡蘿卜,直接上藍山?”

笙寒哈哈大笑,幹脆地回:“恭喜,OK,兔子萬歲!”

以舫絕對歸心似箭,因為二十四小時後,他就訂好機票,再等四十八小時,他們又會在同一個城市裏了。

他登機的那天早上,是美國的周二晚間,以舫將筆電擱在床上,開了視訊邊跟她聊天邊忙。他住在一間複式套房裏,家具清一色由紅木打造,古色古香,臥室在二樓,一樓是客廳,不停有人進進出出,以舫也不時需要跑到樓下,跟人交談討論。

就這樣斷斷續續聊了兩個多小時,他又下樓去了。這一次,笙寒等了比較久,而以舫回來時,臉上寫滿興奮。

他坐上床,對她說:“剛剛收到通知,我們應該能借到故宮午門的展覽廳!”

“真的?午門……”

她也不喜歡澆人冷水,但“午門”個詞,她從小到大常在古裝連續劇裏聽見。所以笙寒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又問:“午門在我的印象裏,是……”

“砍頭的地方?”以舫接過來,他笑笑又說:“我知道,戲裏常這樣演。不過在清朝,處刑地點是菜市場,午門是皇帝發詔書的地方……先不管曆史,那個展覽廳本身相當棒,不過更好的是外圍場地。”

“為什麼?”

“因為午門在蓋的時候,就特意把建築物做出左右呼應的高低錯落,外形像鳳凰展翅,我們的模特兒就是在那一雙翅膀圍繞出來的空間裏走秀。”

他講到這裏,笙寒已經“哇”了出來,以舫也開心地衝著她笑笑,才繼續說:“除了空間,色彩是更大賣點,午門牆上那種沉澱了光陰的赭紅,現代顏料怎麼樣都做不到……”

他講,她聽,兩人都興味盎然,然而講著講著,以舫卻話題一轉,忽然打趣似地說:“別擔心,這次絕不會再剽竊你的創意。”

“什麼創意?”笙寒聽不懂,有點愣。

然而,完全愣住的人卻是以舫,他足足靜了半分鍾,才開口問:“你沒看見?”

“看見什麼?”她反問。

他捧起筆電,以不可思議的語氣反問:“我還特別拜托記者,請他們把整行字都拍進去──那麼大的中文貼在紅布條上,你完全沒看見?”

紅布條、中文、記者拍的照片……

模糊的影像掠過腦海,以舫還沒講完,笙寒就迅速翻到了兩年前她生日當天收到的那批照片,等他語聲落下,她也如遭雷擊般盯著他身後那幅“此致,你我的鎏金歲月”……

“所以,你寄照片,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笙寒喃喃。

“當然不是!”以舫斷然否認。

他神色古怪地盯著屏幕好一會兒,才又迸出一句:“那隻是好玩而已。”

“那、那?”她真的懵了。

“訊息都在密碼裏。”

笙寒依然一頭霧水,以舫卻彷佛想通了,他苦笑著慢慢又說:“不過我猜,你習慣用複製黏貼……”

心裏當了一聲,笙寒迅速找出過去五年收到的電郵,再加上剛剛那封,屏幕上,並列了五個不同的相冊,跟五個一模一樣的密碼──

加入適當的空格,翻譯成中文,這一串字的意思是:“希望你在身邊。”

每一年,不同的地點,他隻想告訴她……我在這裏,希望,你也在?

淚水迅速在眼眶凝聚,笙寒咬著唇,一言不發。以舫從來沒見她這個樣子過,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試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屏幕上她的臉頰,低聲說:“我快回來了。”

“嗯。”

“好想你。”

“我也是。”

這三個字,笙寒想都沒想,直接衝口而出。等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她才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

沒說謊,可是,是屬於那種“不想讓人知道、尤其不想讓他知道”的實話。

她的慌亂,讓另一個人滿心歡喜。以舫捧著筆電蹬蹬蹬下樓,邊走邊說:“我要先去辦公室,晚點去機場,後天晚上八點,轉角見?”

“嗯。”為了掩飾,笙寒大力點頭,在筆電前揮手:“省略胡蘿卜了,直接上藍山……兔子拜!”

他跨出門,影像倏地消失在眼前,笙寒臉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我暫時不考慮跟任何人在一起

剛才,她確實非常感動,卻無太多欣喜。

重逢之後,以舫沒提起一次過去,她當然也沒提。這種默契,可以重新做朋友,卻絕對無法重新談感情。

或許他以為可以,或許,在過去一個多月,她都快成功催眠自己,可以。然而,心內控製不住的苦澀感,像被一巴掌甩在臉上般,清楚響亮地說,不行。

笙寒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十小時後,也就是明天早上八點,第一科期末考開始。

自己為何來到芝加哥?現在想這些,意義何在?

走進浴室,狠狠用冷水洗了把臉,她回到書跟筆記前,開始奮戰。

念到淩晨,肚子咕咕直叫。笙寒於是替自己倒了一大杯牛奶,站在小廚房內,拉過半條已經擺了三天的全麥麵包,小口小口像鬆鼠啃胡桃般,慢慢吃了起來。

開了暖氣的室內非常幹燥,麵包早已發硬,得不時喝口牛奶才咽得下去。匆匆果腹後,她從櫃子裏拿出頭痛藥,吃了兩顆,然後用力按著太陽穴,回到書桌,坐著等藥效發揮,可以繼續念書。

就這樣,撐過了四十八小時,考完三科,整個人也累到一種睜著眼睛都能睡著的狀態。但累從來不是不上班的理由,禮拜四傍晚,笙寒準時抵達轉角咖啡,如行屍走肉般擦桌子、倒咖啡,做到七點多,風鈴聲響,她機械式轉頭,卻發現那個之前還遠在千裏之外的人,正踏入店內。

大概真的太久沒見了,笙寒也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竟直直走到以舫麵前,伸出手,放在他臉頰上,等手指出現溫熱的觸感時,她才意識到這並非幻影,而是真人……

驚呼一聲,她掉頭跑進廚房,取出虹吸壺,開始磨豆子。又過了一會兒,藍山特有的果酸甘香,慢慢傳了出來。

一切如常,他上網看信處理雜事,她穿梭於客人與廚房之間。兩個多小時後,她收工,他則收起筆電,兩人一起出門,並肩漫步在五十四街的紅磚道上。

累到快暈了,笙寒隻問了句北京天氣怎麼樣,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以舫似乎也有心事,聊著聊著,常常前言不搭後語,有時候甚至於講到一半,就突兀地停下,再開口時,卻跳到一個新話題。

路程很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沒講幾句,便已走到目的地。

站在大廈前的小草坪上,笙寒舉手道再見,睫毛忽地傳來一陣涼意。她仰起頭,隻見各戶燈火交會的空中,似乎有一點一點銀粉似的碎屑,在風裏晃蕩……

“雪!”她小聲驚呼。

這還是今年入冬以來,她看到的第一場雪。笙寒恍惚地仰起臉,以舫也伸出手,隨意撈了朵雪花,接著低聲喚她:“寒。”

“嗯?”她沒看他,隻閉起雙眼,感受小雪球一顆顆落在臉頰。

過了一會兒,以舫的聲音,水般溫柔地流泄:“寒,如果、這對你有任何意義……我現在、沒跟任何人在一起。”

她依然仰著頭,一顆小雪球又落到睫毛上,但這一次,落的地方稍微有所偏差,眼皮馬上像被小小的針尖戳了一下,又痛又冰涼……

經過這麼多事之後,他隻想告訴自己,他“現在”、沒跟任何人在一起?

又過了一會兒,笙寒睜開眼,對著天空,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我的話,現在也沒跟任何人在一起,而且,暫時不考慮跟任何人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你知道這是哪裏

回到房間,笙寒告訴自己還剩最後一科,加油!接著打開何曼的講義,盤腿坐上地鋪。

念了兩個多小時,她伸長腿準備站起來,一個沒踩穩,狠狠滑了一跤。就在她整個人跌在地板上,腳踝痛得冷汗直冒之際,腦子裏莫名出現一個聲音說,你拒絕了他。

另外一個聲音隨即響起:算嗎?頂多是拒絕溝通而已吧。不過話說回來,他有打算溝通任何事情嗎?

笙寒從來不曉得,自己還有如此諷刺的一麵,如今見識到了,也無喜無悲。她慢慢撐著身體爬起來,一拐一拐走進廚房,吃了雙倍的止痛藥,靠在流理台上歇息片刻,走回地鋪上,繼續努力。

又過了一個不眠夜。第二天她準時進教室,準時交出考卷,又趕往圖書館,埋首於期末報告。等白晝漸漸消逝,天空轉成藏青色,而報告終於放進助教手裏後,她蹣跚走回住處,一頭栽上地鋪,馬上昏迷似地失去意識,進入夢鄉。

感覺好像睡了好一會兒,但再度睜開眼睛時,天空居然大半都還是黑的,隻遠方透出一絲亮光。笙寒茫然四顧,正好看到街燈一盞接著一盞熄滅,這才明白,現在已經是早上,她睡過將近十二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