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霏還記得上一個春節回外婆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邊吃著自己包的餃子,邊看著春晚,笑聲充斥著那間小小的房子。
可是,此時她站在外婆的家門外,竟然害怕得她不敢敲門,手抬了好幾次都抬不起來。最後,還是爸爸輕輕地敲了敲門。
外婆定然是知道他們回來,準備了很久等了很久的,要不然不會這麼快就開了門,笑著迎接他們。
“外婆……”她隻是輕喚一聲,鼻子已經酸澀得她說不出話。
“媽,我們回來了。”
外婆帶著點寵溺地看著周梓霏,說,“都是大人了,還哭鼻子,羞人啊,是不是你想做什麼媽媽不許你做了?告訴外婆,我替你去爭取。”
周梓霏強忍眼淚,搖了搖頭,不說話。因為她怕她一說話,所有的偽裝都會褪去。
“若寧呢?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外婆將他們迎了進去,又將準備好的周梓霏喜歡的各種零食都拿給她。
“怎麼不坐啊?兩父女都怪怪的。”外婆疑惑地看著他們。可是周梓霏和爸爸甚至都不敢直視外婆的眼睛,他們都不願意說出那個殘酷的事實。
此時,外婆似乎終於發現了他們的不妥,收斂起笑容,認真地看著他們,“說吧,是不是若寧出事了?”如果不是,他們不會這麼古怪的。如果不是,她女兒不會不出現的。然而,直到此時,她都隻是單純地以為女兒隻是病發住院,畢竟女兒的身體狀況她也是知道的。
周梓霏隻見爸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舒出來,像是在給自己勇氣。他不知道這個老人家的承受能力有多少,所以他必須要用最能讓她接受的原因告訴她。
“媽……若寧她去了,心髒病發。”隻是幾秒鍾的思考,他就想出了這樣一個理由。
“啊!外婆!”好在周梓霏眼明手快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外婆,並將她扶到了椅子上。
“若寧啊!我可憐的孩子,為什麼你最終還是要離我而去!”突然的打擊頓時就讓這個年過七十的老人家淚流滿麵。
盡管周梓霏和他爸爸經過三個月的時間已經接受了現實,可是看著外婆哭得如此傷心欲絕,他們都不禁掉下了眼淚。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好歹讓我見她最後一麵。”外婆突然的質問一時之間讓周梓霏不知如何回答,隻能無助地看著爸爸。
周清陽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回答道,“病發得很突然,不過若寧走得很安詳,媽,你別太傷心了。”
外婆沒有再追問,隻是一直在默默掉眼淚,突然地說上一句,“也好,若寧再也不用受折磨,再也不用吃藥,她這孩子最怕吃藥了,偏偏她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得吃藥。走了,也算解脫了。”
外婆盡管這樣說,周梓霏哪裏不知道外婆隻是在自我安慰,隻是強迫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可是,對於外婆來說,最難過的莫過於在自己唯一當然女兒離去時,她竟然仍在十萬八千裏之外毫不知情。
周梓霏或許是最能了解外婆這種想法的人。沒有見上媽媽的最後一麵,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她隻恨自己虛弱的身體。她不知道媽媽離去前和爸爸說了些什麼,過了這麼久,她依然不敢問,或者說她是害怕知道答案、怕這個答案裏哪怕有一絲一毫媽媽對她的怨恨。
這個春節,外婆家沒有了歡聲笑語,隻有悲容滿麵的他們。外婆雖是接受了獨女離去的事實,然而卻是依然每天以淚洗臉。周梓霏知道,這種白頭人鬆黑頭人的悲哀,她感受不了。她隻能每天陪在外婆身邊,多給她些活下去的力量和理由,讓她漸漸走出陰霾。
無論人怎麼生活,時間總會很無情地就從指縫間流走。
春節早已結束了,周清陽已比往年多逗留了幾天,最終還是不得不離去回到工作崗位上。他一直說要接外婆過去B城和他們一起生活,甚至給了她一個最好的理由,便是讓她過去照顧周梓霏。畢竟,周梓霏已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以為她定會答應的。
可是,他隻聽到了老人家回答一句“這裏是若寧長大的地方。”不長的一句話,卻道出了她不願離去的決心和不舍。
不得已,周清陽隻能獨自離去,而周梓霏則多逗留了一段時間,陪著外婆。
外婆經常看著母親的照片,雖已不再落淚,可是那傷心的感覺依然讓周梓霏動容。周梓霏每天都會聽外婆說著那些年代久遠的故事,她仿佛對媽媽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雖然媽媽的模樣或許會越來越模糊,可是長存心中的那個媽媽卻越來越清晰了。
寒假已經接近尾聲,周梓霏馬上就要上學了,她不得不離開。離開前,她再次哀求外婆搬到B城和他們一起生活,外婆隻是再次拒絕,說年紀大了已不能再適應新環境了。周梓霏無法,隻能承諾盡可能地抽時間回來陪她。好在,外婆的左鄰右舍都是友好的人,平時對外婆都多有照顧,因此周梓霏也就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