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盡管再疲倦,她也不願睡去,隻為了等待程炎恪歸來的那一刻,她能夠第一眼看到她。
在山崖下麵找打到了兩具屍體,第一次找到的那具,是在墜崖的當日,已經確認是段文的。而今天找到的這具,是程炎恪的。
她在心底用了一千個理由說服自己,那不是程炎恪,那不會是程炎恪。程炎恪雖然混蛋,但是他絕不會失言,所以,他不會被胖他們的約定。
可是,那不是程炎恪,那會是誰呢?無論是身高還是體形,臉部輪廓還是竹節分明的手指,都證明了,那是程炎恪。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的“證據”和“證人”。她能不相信麼?
她沒有理由不相信。
她隻是自我催眠,自我麻痹,不願意承認程炎恪已經死去,不想從還有他的世界裏出來而已。
她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程炎恪——
她隻覺得身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瞬間流失了一般,然後有些冰涼的液體留到了臉上。茫然的伸出手,擦了擦,卻發現月擦越多,越多越想擦幹。
終於,她嚐到了一點甜,一點苦澀,還有一點酸。她才明白,原來這就是眼淚的味道。然後眼前一黑,世界似乎也陷入了沉靜了一般。
“鈺兒!”薛客伸手便將她擁在了懷裏,低頭,心一酸。
她居然哭了。
他的心,似乎也在流血流淚。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來都不覺得她是個會有眼淚的人,從來都不認為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掉淚。
他記得有一戰,她全身共中了20刀,其中三刀僅偏離心髒一厘,七刀致命,其他的若不能處理好,隨時都會要她的命。那一戰,死了五千的戰士。她也隻是紅著眼眶,不說痛也不安慰將士,直說許下承諾:血債血還!
那是他記得她最失控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雖然魯莽,雖然總是闖下一攤子的禍讓他去給她掃尾,但是她從來都不會失控。
今天是她失控了三次,一次是將楊照殺了,不顧聖命,就算被司徒無雙刺的渾身是血,也要拚著一口氣把楊照殺了。第二次是她對著程炎恪的遺體咆哮,歇斯底裏的令人揪心。而第三次,就是她哭了。她是那種寧可流血到死,也不會掉淚的人。
他突然開始嫉妒。嫉妒子蕭,一直活在她少女的夢裏,每當提起他,她臉上都是甜蜜而溫暖的笑。後來,子蕭走出了她的夢,他又開始嫉妒程炎恪。就算每次見到他,她都對他大打出手,但是他還是看出了她對他的不同。而現在,就算他死了,她依然要將他緊緊地關在心裏。
那扇門不開,她不會放他出來,別人便進不去。
他隻能失聲苦笑。“挽暮姑娘,還得麻煩你,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從懷間摸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她。“你將這個放在她的枕頭邊上,有安心凝神的作用。可以讓她不做夢,也能讓她睡久一點。”
挽暮接過瓶子點點頭,便將她攙扶進了房間。
眾人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薛客對著張謀道:“張守備要回京麼?”
張謀望著遠處,沉思了良久,才道:“不了,回京與不回京對我來說,都沒有意思。我還是留在龍虎鎮吧,保護國家安慰。”
繁祁隻是議和而已,並沒有滅國,此刻的安寧,也隻是暫時的。邊關仍需要戍守,仍需要有人犧牲。
何況他出山,隻為了報恩和還請。報司徒無雙提攜之恩,還尹衷兄弟之情。他答應了傾心要幫助敬王,可如今傾心走了,敬王也去了,他的情都不知道該償還給誰。
司徒無雙對著張謀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隨即對薛客道:“軍師似乎有難言之隱。”
自嘲地笑了笑,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將軍征戰多年,如今收到如此嚴重的打擊,我想,辭官對她的調養,可能會更好一點。”
司徒無雙地都沉思,似乎在坐著艱難的選擇。
程昭澤不認同道:“王嫂退敵有功,理應回京封賞,如何能辭官?可況我朝武將本就不多,楊照叛逆,動搖軍心,若是王嫂此刻辭官,對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都不利。”
薛客反駁:“可她畢竟是個女人。”
“就因為王嫂是女人,巾幗不讓須眉才能令人更加的折服,鼓勵壯丁從戎。”程昭澤威嚴地望著薛客,似乎在逼迫他接受自己的觀點。“更何況,王叔去世,她為遺孀,更應該呆在宮中,才能保護她的安全。”
“可……”
薛客還欲爭辯,卻被司徒無雙製止:“一切聽從二皇子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