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已近深冬,寒氣凜然。
路上偶有行人,也是雙手插進袖口,緊緊抱著,麵上也裹著厚厚的棉布織物,隻餘下口鼻,呼出的熱氣化成長長的白色霧氣飄散開來。
整座薊城籠罩在一片嚴寒之中,道路兩邊的住家戶屋簷上那一掛掛,一長溜,粗壯猶如兒臂的冰刺,足以表明這裏的環境十分嚴酷。
薊城乃是整個燕地的中心,而燕地則是大周王朝燕侯的封地所在。
大周王朝鼎盛繁華,地大物博,遼闊無邊,人口萬萬,乃是這中州大地的一大霸主,對於周圍的小國而言,是真正的龐然巨物,天朝上邦。
這燕地位於大周王朝的北方,自大周立國以來,燕侯就被封到此地,替大周天子鎮守一方,開疆擴地,至此已千年有餘。
燕侯府邸坐落於薊城的東南,占地約有數百畝,加上背靠長白山脈,地勢上自然是雄渾開闊,建築風格上也符合燕地傳統,青石磚瓦,高粱大木,與大周王朝南方流行的那些園林相比,少了幾許精致,卻多了一股子大氣。
府邸門口一對足足丈八的青石獅子,鬃毛利爪都刻畫的十分細膩,威猛非凡,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竟是用的產自海外的碧青珠鑲嵌上去,透著一股懾人氣勢。加上兩扇朱紅大門,上麵銅釘,銅環滿滿當當,門口衣衫鮮亮,中氣十足的家丁護衛,都可以顯示出燕侯在這座城裏的權勢與地位。
現任燕侯葉無敵乃是整個大周王朝都聲名顯赫,炙手可熱的人物。自從十年前,葉無敵三次千裏奔襲,將北地的蠻子趕出了上千裏外,再也不敢南下侵擾,自此大周王朝北方可算得上高枕無憂,周天子親自召見葉玄,並且賜予了“武”的封號。自此葉無敵又多了“武侯”的稱號,倒也對得起無敵之名。
“行成於思,毀於隋。業精於勤,毀於嬉。”
一大清早,從武侯府西邊廂房的院子裏就傳出了陣陣讀書聲。按照一般大戶人家的布局,這西廂房乃是給仆役下人居住的地方,而下人則是沒有權利去接觸讀書修習的。
循著讀書聲,在一間低矮小屋裏麵,有一少年正在聚精會神的熟讀著古人文章。看其衣著青色長衫,麵容倒也清秀,年歲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似乎與其他那些雜役大有不同,隻是不知為何卻和這雜役居住一處。
葉無憂打開窗,望著天上飄灑下來的雪花。心裏卻在思索著,自己在這武侯府邸生活了將近十五年了。這十五年來,每一日都過得並不快樂。作為一個姓葉的人,在這武侯府裏卻隻能住雜役的居室,雖然免了大部分的雜役,但是卻也不能白吃白混,往往每月也必須去完成一定的雜役。而對於這座府裏真正的葉姓主人來說,葉無憂就是他們看不起的對象,是用來戲弄欺負的下人。一個下人卻和主人一個姓,簡直是侮辱這個姓氏。雖然葉無憂並不是真正的雜役,但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眼裏,與下人又有什麼區別。而在那些下人眼裏,葉無憂是一個異類,是一個幹著雜役的活,卻又可以讀書明理的異類。
這就好比武將裏的文官,文官裏的武將。葉無憂就是下人眼裏破落的公子,公子眼裏低下的仆役,兩邊夾著,日子並不好過。
多虧自己還有一重葉姓的身份,這才得以和那些公子小姐一樣去學習那些書中知識,去了解這府邸之外,燕國之外,乃至於大周王朝之外的事情。
有什麼的認知,就有什麼樣的眼界。葉無憂自從記事起,就不在意那些仆役和那些公子小姐異樣的眼光。自家事自己明白,自己從記事起,就被告知母親不過是葉府的一個小丫鬟,當年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將侯爺勾引上床,這才有了自己。
在那些血統論,講究門當戶對的公子小姐眼中,自己不過一個野種罷了。也多虧自己那便宜老爹武侯並沒有對自己趕盡殺絕,隻是漠不關心,恐怕自己讀書這事也不過他隨口一提,便任憑自己自生自滅,不再過問。
隻是自己的母親,府邸的下人從來都沒有提及過這個話題。不過按照書中所寫,自己母親多半是糟了那些正室婦人的毒手,不過一介丫鬟,死了又能如何。自己這名字聽人說是母親起的,希望自己可以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每思及此,葉無憂心中都頗為無奈與憤怒。隻是奇怪當年為何沒有斬草除根,卻讓自己活了下來。想來是武侯虎毒不食子,留了自己一條賤命吧。
晃了晃腦袋,拋卻那些不切實際的遐想。葉無憂拿起書本複又開始認真的研讀起來。古人說的對,不可一日荒廢,要日複一日,精心研讀,方可有出頭之日。
大周王朝十年一考,對於那些貧寒子弟來說,這可以說是唯一的一次翻身機會。若是得中,被委任個一官半職,從此脫了農籍,若是再進一步,得到朝中大臣或者封疆侯伯的賞識,曆經個幾代人,或許可以進入大周中層階級,謀取個爵位,那便是頂天的榮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