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很安靜,沒有一絲聲響。窗外亦沒有風吹進來,細薄的紗簾像是僵硬了,皺褶一動不動地堆疊在一起。
長籲一口氣,我能嗅到口中呼出的淡淡的青梅酒香。於焉醉了,就像那天穆寒醉得一塌糊塗一樣。那一壇看似普通的燒酒,卻能如此精準地射中兩人內心深處最隱秘的痛,令他們痛哭流涕,哀傷不已。我忽而有些恐懼,若那酒在我身上發揮同樣的效用,我會說出多少從不示人的苦惱和怨憎呢?
有些傷是不能隨便揭開來讓別人看的,那不僅是再次的傷害,更會讓本以淡薄的記憶重新被強調,被刻骨銘心。但凡有類此經曆的過來人都會理解,那滋味絕對不好受。
好在那酒本性良善,它的作用隻是暫時的,酒醒了,酣然大醉時湧上心頭的痛也忘了。
隻是當事人可以忘記,旁觀者卻不可能同樣健忘。我仍然很好奇穆寒的父親姓什麼,以及於烈在於焉要跳樓時對他說了一句什麼話。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愛刨根問底的人,特別是在親朋好友之間,我覺得對方想告訴你的,他(她)自然會告訴你;而他(她)不想說的,你若一再追問便是不尊重對方,除了平添彼此的隔閡外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我一向都習慣於扮演一個傾聽者的角色,隻聞不問,這在我交往過的幾任男友看來,都是善解人意的表現,也是我最大的優點。
我又想起第三任男友,那個聰明俊朗的大男孩。他曾經滔滔不絕地給我講他家的家譜,從那個當過前朝殿試第三名探花的曾曾曾祖父說起,那位曾曾曾祖父娶了當時一名大家閨秀為妻,自此繁衍出他們這一支誌高才俊的血脈,中間不乏朝中權貴地方重臣,到了他祖父這輩,雖說因為改朝換代不再做官了,可依然不改詩禮傳家的祖宗遺命,自此又出了幾個當世學究的伯父(包括他的父親)。他貌似輕鬆地說出那幾個伯父的名號時,我立馬嚇傻了眼。這樣的門第豈止是庭院深深,簡直是深不可測。再加上他對我的一番執著得令人難以接受的修身改造,我不得不望而卻步,開始與他漸行漸遠了。
現在想來,那個大男孩並沒有作錯什麼,比起那些炫富的暴發戶富二代,他炫耀的是自己淵源深厚的家世背景,那份驕傲本來就是可圈可點的。
正胡思亂想著,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穆寒。
“還沒有睡嗎?”我問。
“想睡,可睡不著。”他低低地說。
“為什麼?”我呷了一口茶水。
“想你。”他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哈,不會吧。”我眨巴著眼睛,翹起兩腿,看著自己的腳趾頭。雖說我的手指長得不似傳說中的那樣綿如柔夷,可兩隻腳還真像玉筍一樣,纖柔細滑,耐看得很呢。
我自顧自繃緊腳掌,做一收一放的伸展運動,隻留出一隻耳朵聽著穆寒甜絲絲的話語。
“真的,淩羽,我現在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到你那裏去。”
“這麼晚了,別來了。”
“可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你,頭發滑滑的披在肩上,古瓷一般的皮膚閃著月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