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我又憶起適才於焉為了掩飾我和他的對話而在於烈麵前的閃爍其詞。也許,穆寒說得沒錯。
於焉感興趣的遠比他告訴我的要多得多。
我伸出手想撫摸了一下那些照片,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顫抖。我不知道自己是恐慌,還是在生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把牆上的照片按照原來的樣子重新固定好,抽身退出小閣樓走下樓梯。
打開走廊右側的木門,裏麵梳妝鏡盥洗盆抽水馬桶以及淋浴用的蓮蓬頭一應俱全,這邊才是衛生間。
當我解完手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迎麵看見於焉站在走廊裏,斜陽從背後照過他偉岸的身體,在木地板上留下幽長陰暗的影子。他凝神望著我,說:“找到衛生間了?”
“找到了。”我回答。
他朝我笑了一下,在轉身的一瞬瞟了一眼對麵通向小閣樓的那扇木門,便回他自己的房間去了。我也走回於烈的臥室,坐下來繼續看韓子鬱的資料,但腦子裏揮之不去的都是閣樓裏那些掩藏在小鳥照片後麵的我的照片。
資料中都是一些當年關於韓子鬱的評論文章,有涉及他的藝術表現手法的,有涉及他的講課風格的,也有影射他的世態度與生活作風的,褒貶不一,而且措詞各異,有的犀利刁鑽,有的則含蓄隱諱。從中,三十年前人們的矛盾心態可見一斑,既有在封閉許久後對外界新鮮事物的熱切渴望,又有對帶來不同風氣的外來人所抱持的戒備和抵製態度。我想韓子鬱當年在社會yu論的愛恨交織中尋找立足的平衡點,一定活得很辛苦,很無奈。
我草草瀏覽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其他特別新奇的信息,便把它們都歸攏到一起,打算放回牛皮紙袋裏。然而,無意中的一瞥,卻在散落一旁的一份剪報上赫然看到“丹棘”兩個字,那是媽媽的筆名,莫非是媽媽當年寫的文章?我連忙把它挑出來,待要定睛細看時,於烈已經在大聲催促了。
“淩羽,於焉,吃飯了,你們兩個快點下樓來吧。”我答應著,隨手把那張紙折起來放進裙子口袋裏。
於焉從門口探進半個身子,招呼我說:“走吧,於烈不喜歡別人慢待她在廚房花的心思和手藝,所以,我每頓飯都要動作迅速地擺出無限欣喜與感激的表情來,她才會高興。”
我冷冷掃了他一眼,說道:“那是應該的,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好不好?”
“我沒有啊。”他的眼波流轉,臉上現出一抹習慣性的放任不羈的笑容。
於烈的晚餐做得簡單而又精細,幾樣普通的菜式經她的巧手配搭,細心烹製,呈現出別具一格的色香味型。我忍不住連聲誇讚,隻是真正吃起來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