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雪從空中落下,在風裏飄飄搖搖,像那無根的浮萍,像那失去大樹的紅葉,也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兒……
雪下,寂靜的街道,顯出幾分冷清,又有些肅殺,厚厚的積雪下,又會掩埋著什麼!
街旁的古樸石牆,沉澱了年複一年的歲月,見證了日複一日的繁榮,而這些,石牆再也……見不到了!
石牆上,出雪的部分,沾附有些許的汙痕,紅褐色的,帶著些腥味,極淡極淡,仿佛存在,也仿佛並不存在。
一切,都是夢幻般的感覺,如若雲中仙境,如若世外桃源,不存在於世,亦,不能存在於世……
奇怪的地方,總會有奇怪的人,在這個沉寂的街道上,在這個奇怪的街道上,在這個被白雪埋葬的街道上,會不會有一個奇怪的人,被沉寂著,被奇怪著,被埋葬著!
歲月總是能帶走這些,奇怪的街道也好,奇怪的石牆也好,奇怪的白雪也好,奇怪的人也好,它都可以帶走,走了吧,就看不見了,回不來了!
連後退的機會……它也不會給你留下!
就如這裏的街道,埋葬著一些古老相傳卻又古老失傳的傳說、神話,沒有刻意銘記什麼,沒有刻意遺忘什麼,所有的,都藏在街道上,藏在石牆上,藏在白雪下……
當所有的傳說消失,在白雪的盡頭,在街道的盡頭,在石牆的盡頭,一個女子,一個撐著油紙傘的白蓮花般的女子,慢慢地,慢慢地走過,走過雪的盡頭,走過街的盡頭,走過牆的盡頭。
女子走過的白雪,沒有痕跡,女子走過的街道,沒有痕跡,女子走過的石牆,沒有痕跡!
噗!
是雪破的聲音,十分輕微,震動了白雪,震動了街道,震動了石牆,也震動了女子!
是一隻小手,白白嫩嫩的小手,是嬰兒才有的小手,像玉石,像水晶,像晶瑩剔透的冰,像……
女子撐著油紙傘,走到小手旁邊,伸出同樣嬌嫩的纖纖玉手,輕輕拂開白雪,慢慢地抱出一個白白嫩嫩的嬰兒。
是個男孩!
是個可愛卻可憐的男孩!
“就叫雪下嬰吧!”
從白雪的這一頭到另一頭的距離,就是從街道的這一頭到另一頭的距離,也是從石牆的這一頭到另一頭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就像一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女子剛好走了一半,碰到了雪下嬰!
看不清女子的麵容,也一直沒有看清,一塊繡著白蓮花的麵紗,隔斷了視線,隔斷了容顏,隔斷了期許!
撐著油紙傘,抱著雪下嬰,女子留下了一道背影,留下了走時深淺如一的腳印!
回去,腳印的方向,是來時的方向!
為何回去?白雪不知道,街道不知道,石牆不知道!
知道的人不在了,不知道的人也不在了,白雪看不見了,街道看不見了,石牆看不見了,因為……
夜,來了……
雪,來了……
……
山,是座很高很高的山,高到你躺在地上,也看不到山的頭在哪朵雲裏藏著。
孩子,是山看著長大的孩子,山在長,孩子也在長,山長高了幾厘米,孩子長了五歲。
五歲的他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學會了笑,學會了哭,隻是走得慢,說得慢,笑得慢,哭得慢,所有的事情,在雪下嬰這裏,就像是錄像機減速回放,動作都被肢解。
他很笨,學一個字要花幾天時間,學一個詞語要花十幾天時間,學一個句子要花幾十天時間,時常讓美麗到看不清樣子的師父生氣,師父生氣時,喜歡用力捏他的左耳。
師父捏他的左耳,他就捏自己的右耳,師父見他如此,也忍不住輕柔的問他:“下嬰,你捏自己右耳幹什麼?”
“師父……捏……左耳,徒兒……捏……右耳!”
五歲的他已經不是牙牙學語的年齡,隻是他太笨了,不會說“徒弟”,隻會說“徒兒”!
他知道自己笨,所以他很認真很認真的學,他要很久才懂一個字、一個詞語、一個句子的意思,他很努力很努力的琢磨,白天黑夜,從不間斷,就是在夢裏,也經常夢到,也在琢磨。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山上的雪化了又結了,山上的草枯了又榮了,山長高了幾厘米,雪下嬰也長了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