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千山暮雪。
一場大雪不期而至,將還未準備好脫去綠裝的震旦,過早的沉沒在酷寒嚴冬裏。
人跡罕至的十萬大山深處銀裝素裹,放眼望去盡皆一片白茫茫,晶晶瑩瑩毫無雜質。偶爾一片飄零的落葉做著最後的負隅頑抗,隨後也不得認命般地隨風飄蕩,為沃土進獻自己微乎其微的力量。
蕭索寂寥,淒切荒涼便是此時震旦最真切的寫照。生機黯淡,生氣似無,讓人心頭不由沉重莫名。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讓人來不及適應的情況下,群山深處,皚皚雪地上卻有著兩對腳印一深一淺,漸行漸遠。
腳印的盡頭是一個身體有些消瘦,身材不算高大卻十分挺拔,年齡估摸十五六七的少年。少年的身旁攙扶著一位背影有些佝僂,腳步有些蹣跚,滿頭華發拄著拐杖的老人。
震旦的冬天十分寒冷,是那種能冷到骨頭裏的冰冷,卻是不知為何這一老一少會出現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
突然少年拎著金紙的左手緊了緊衣領,滿是關懷擔憂的眼睛深切的看向老人開口說道:“奶奶,如今您年事已高,體力大不如從前,不必如此長途跋涉。”
似乎在思忖,少年稍微停頓了一下。
“十六年來,從孫兒牙牙學語開始,你便帶著無非風雨無阻的往還於這條崎嶇山路上,如今無非已經長大,祭奠爹娘的事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孫兒心疼奶奶”。
言語之間是濃濃的關懷之情,想來少年無非對奶奶的感情很是深切。
老人臉上肅穆消失不見,洋溢著滿足的神色,與此時的寒冷格格不入,心裏想著:雖然老婦早年丈夫不知所蹤,至今仍舊下落不明,晚年兒子連同兒媳婦更是撒手人寰,連自己還未滿歲的孩子最後一麵也未曾見到,白發人送黑發人怕是世間最痛苦的事了,但總算是佛菩薩慈悲憐憫,讓老婦我有這樣一個從小乖巧懂事,聰明伶俐,更是生性善良的好孫子。
老人這樣想著,臉上的幸福之色愈加的濃鬱。
頃刻,隻見老人側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孫子道:“無非,奶奶是老了,但還不至於走不動路,相比起你這十六年受的苦,奶奶與你一同前去祭奠你爹娘又能算得了什麼?”
老人的想法很樸實,自己的孫兒從小就未能享受過父親母愛,老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最多的愛補償給自己的孫兒。
“今日既是你爹娘的忌日,也是你的生辰,奶奶有什麼理由不陪著苦命的無非呢,趁奶奶還活著,有生之年就多陪陪無非”。
垂暮老人給自己的孩子掃墓,定是已然心碎,但是在麵對自己的遺孤孫子時,卻又是滿滿的憐惜疼愛與不舍,這樣的苦又如何訴說?老人不覺間握緊了手中那串從未離手的念珠,一股能驅散所有傷悲與寒冷的暖流直達心扉。
“奶奶……”
望月穀因為其特殊的地理環境,就算是在這酷寒嚴冬裏也依舊有著不可侵蝕的春綠。
震旦的南方多竹,自然在這望月穀內便是四季常綠的翠竹,倒是一片春意盎然,身在其中絲毫感覺不到冬天的嚴酷。
“望月穀,這已經是第十六次來了,每次都無不被大自然之神奇所震撼,爹娘能合葬於此,倒也是遂了心願”無非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望月穀,但每次來他總會想起奶奶曾說過,爹娘身前就十分喜歡這裏,還說等找到爺爺後,全家就來此穀避世隱居。
隻是不曾想望月穀竟成了墳塚之地,睹物思人,無非的話牽動著老人那顆悲傷成河的心。
“是啊,這就是常說的因緣吧!你爹也是偶然間夜裏避雨進得此穀,恰巧雨停抬頭便看見天上的月亮就取名望月,而這穀裏的翠竹林之名便是你娘所取”老人像是在回答少年,又好似在緬懷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
臨近翠竹林的邊上有兩個微微隆起的土堆,祖孫倆站在土堆前沉默不語,老人早已紅了雙眼,拄著拐杖的雙手卻是不聽使喚的顫抖著,無非低著頭,隻是聳動的鼻子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活著的白發人在寒冬裏祭奠黑發人,怕是世間最冷。
良久,無非跪倒在土堆前默默的點燃香燭金紙,空氣中彌頓時漫著一股悲涼的味道,重重的磕了六個響頭後,無非一聲不吭的起身站在老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