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聽得清晰多了。陸淑儀在那頭問:“女兒,你愛上了你的美男上司?”隻憑著三言兩語,聰明的陸淑儀就猜出了端倪。
清嘉輕歎一口氣,對媽媽,也對自己承認:“好像是的。”
“那他為什麼把你弄哭了呀?我看韓劇裏經常有這樣的對白:讓女人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他是不是好男人哪?”
怎麼被弄哭了,一言難盡,他是不是個好男人,與她也終究不相幹。清嘉沉默不語。
“他愛你嗎?”陸淑儀再問。
“我不知道。假如你要問我世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是什麼,我現在會說是他的心思。這個人的心思我猜猜猜猜不透。總之他冷熱無常,行為矛盾,看起來明明是個溫文儒雅的紳士,對人,不,對我,卻動不動冷言相譏,暴跳如雷,怪咖。”清嘉不自覺地搖著頭。
陸淑儀笑了:“聽起來他是有些不正常,女兒,你有沒有想過,這種非正常是因為什麼呀?”
“不管是為什麼,都沒要緊,反正我在他的人生裏隻要做個路人乙。”
“那為什麼?”陸淑儀想到一個敏感問題,“他結婚了?”
“沒有。”
“那有什麼理由你隻想做個路人乙?”
清嘉斟酌著。她一直還沒有機會告訴陸淑儀自己將要失明的事,此時此地顯然也不合適。她選擇先結束通話,“就是不可能嘛,有機會我再跟你說。不聊了,我得趕快回公司,我可不想再挨罵了。”
“你剛才是被他罵哭的嗎?”陸淑儀居然在那邊格格笑,“挺有意思的喔。”
“掛了。”清嘉一跺腳。
“行行,那晚上……”陸淑儀的話被清嘉掐斷了。
之堯看不到清嘉的表情,但是她靠在窗上的身體卻逐漸放鬆下來,一邊說話,一邊將一隻腳尖在玻璃上輕輕敲。應該沒有再哭了。他抬起手,五指在窗上緩緩滑動,輕輕地,溫柔地觸摸著她的脊背,隔著一層清涼的玻璃。
外麵,清嘉放下電話,轉過身來。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轉身,她也沒料到她背後一直藏著一個人。兩個人都愣著。之堯的手掌仍印在玻璃上。
是他先反應過來,輕咳一聲(仿佛她能聽到似的),然後若無其事抽回了自己的手,好像他剛才不過是試試玻璃的溫度。他微微向她點一點下巴,算是打招呼。
清嘉也點一下頭。她覺得自己還算平靜,至少是表麵的平靜。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注意了她多久,她但願他沒有看見她的恐怖哭相。假如不巧被他看見了,問為什麼,她不能夠用“眼睛裏進了沙子”這樣幼稚的話來搪塞。也許他會直接罵她幾句,因為在他的立場,她是沒有理由委屈的。更可能的是他根本不關心。
本來她是要進這家咖啡店叫一杯咖啡帶回辦公室的,現在決定放棄。
他依然隔著玻璃凝視她。
清嘉用了很大的力,牽動兩腮的肌肉和嘴角,給了他一個可以稱為“微笑”的表情。然後,她搖一搖手,轉身走了。
她站在斑馬線邊上等著,她隨著人流一起過馬路,她知道他的目光還在背後追著她,她留給他的背影美麗而僵硬。
穿過馬路後,她沿街向回公司的方向走,這時收到一條手機短信,居然是韋之堯發來的:“給你半小時吃飯,吃完再回公司,這是命令。”
看來他猜到她還沒吃午飯。不過這又算什麼呢?是表示對她的特別關心,還是上司對下屬的安慰獎?是什麼不重要了,不必費心去猜,不管他動機如何,這條短信讓她心情好了很多。
緊跟著他又發來一條短信:“給我帶個三明治回來。”
她正在思量哪家的三明治好吃,第三道命令來了:“三明治不用帶了。”
看看,看看,此人就是如此的反複無常。吃個三明治,也要一分鍾兩變,那麼,從山上——那一吻,到今晨的冷臉以對,也就不奇怪了吧。
她在附近的快餐店裏吃了些東西。韋之堯最後那“三明治不用帶了”卻使她很為難。這是他以上司的口吻跟她下的命令,她當然應該專業地照辦。可是,他明明也沒有吃午飯嘛,以一個純粹的下屬身份,她能不能自作主張心痛一下他的胃呢。她在一家三明治店前徘徊了十分鍾。
一會兒她回到公司,直接進了韋之堯的辦公室。她手裏托著一個盒子。
她的老板見了頗有不悅,臭著臉說:“不是跟你說過不用帶的嗎?”
“老板,你說的是‘三明治不用帶了’,我帶的是披薩。”她將手裏的披薩盒子放在他桌上,不待他發作,轉身出了他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