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字拖著重重的音,像絕症病人拖著苟延殘喘的身體艱難的一步一步前行。
“想她了?”
這是周至言第一次提起那個女人。
周老爹明顯怔住了,過了好久渾著那股濃烈的煙草味道:“你不要怪她。”
怪。
周至言聽到這個字沒忍住笑了。
一個在他十八年的記憶裏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然後拋棄了他爸的那個女人。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懶得打聽。
這樣的人,他哪有心思去怪,這麼嚴重的詞語。
“爸,在你印象裏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周老爹沉默了好久沒說話,周至言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思考他的親生兒子是個怎樣的人去了,他不知道也懶得知道。
他繼續問:“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怪一個陌生女人那麼有情有義的人麼?”
會怪,起碼還是在乎的。
可他根本沒那個心思。
周老爹明顯怔住了。
“你覺得我應該乖巧懂事,那我就聰明聽話。
你覺得我應該彬彬有禮,那我就溫文爾雅。
你覺得我應該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那我就做你要的好學生好孩子。
你需要的,我都去了,為什麼你還要惦記一個拋棄你的女人?嗯?你告訴我,有我,還不夠麼?”
周至言說這些話的時候挺平靜,好像平常隨意扯兩句的聊天似的,可卻在周老爹的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我…我……”
我從來沒有要求你變成怎樣?
他沒有臉說出這句話。
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完美得都快不食人間煙火的兒子是被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
他想怎樣,他就怎樣。
周至言的這小小的半生,優異得不像話,被無數人羨慕著,簡直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的複刻版。
可他真正放肆的那幾年是易碎給他的。
可以做自己,可以撒嬌,可以耍賴,沒有人要求他應該做什麼。
如今,他早已麻木,按照這個模板生活了十幾年,他本該是怎樣的早就忘了。
周老爹顫栗著,連手都無法正常舉起,“兒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反反複複重複著對不起。
周至言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把自己哭得像個孩子的爸爸擁入懷裏,十幾年,他很少和他有這樣的親密接觸。
“我說這些又不是怪你,我這麼懶的人暫時還沒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周至言輕輕的說著。
周老爹還哭得一股子的勁,大概是太久沒落過淚,想把這十幾年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周至言任著他哭,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哄著:“我懶慣了,就沒想過自己應該走怎樣的路,成為怎樣的人,正好有人幫我規劃了,我也懶得想了,你實在沒有必要這麼自責。”
周老爹覺得周至言就是在哄他,他毀了自己兒子的人生。
周至言對這個老爸再了解不過,知道他的思緒已經拍馬都追不上了,一時懊悔自己幹嘛要說這麼麻煩的話。
他在商場上八麵玲瓏,巧舌如簧,可在安慰人這件事上,真的是有待加強。
周至言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任著這個平時嚴肅到極點的男人在他懷裏哭得聲音哽咽。
過了好一會,周老爹才終於好像哭夠了,從兒子懷裏起來,發誓似的說:“兒子,以後你要走什麼路爸爸都絕對不管,隻要你開心就好。”
周至言:“。。。。”
所以他哭了大半天都在想這個.??
周至言覺得自己頭有點疼。
為了避免周老爹情緒再起波瀾,周至言隻好應著。
“我們以後就把那個女人忘了!忘了!”
周至言輕輕歎了口氣,從這語氣裏就聽得出他老爸這輩子怕是忘不掉那個女人了。
何況為什麼非要忘掉,好像顯得有多麼重要似的。
周老爹看自己而已歎氣,以為兒子懷疑自己的決心,立馬拍著胸口保證:“放心!老爸我不用一個月,不!一個星期就能把那個女人忘得一幹二淨。”
周至言麵無表情:“。。。。”
周老爹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你就這麼不相信老爸麼?”
周至言淡定搖頭。
周老爹覺得自己真的收到了傷害。
周至言知道內心戲多得跟一本書樣厚的老爸又想多了,隻好解釋:“沒有,我沒有不相信。”
周老爹剛舒了一口氣,就聽到自家兒子說:“我隻是根本沒記得,怎麼忘記?”
周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