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逢(1 / 2)

怡親王府。

夏至。

蟬鳴,風拂柳,柳拂人,湖微漾,人微倦。荷葉田田,睡蓮婷婷。琴箏悠悠,人心寧寧。

風靜立在池畔中心的亭榭中,抱劍的手在如此慵懶的陽光下都顯得溫和。頌在一側坐著,麵前是七弦琴,溫婉的樂聲,從白皙靈巧的手指尖緩緩流瀉,微微閉著的雙眼,有陽關在睫上跳動。雅手持團扇,時不時地扇動著,依靠在石桌上,閑閑的看著滿池含苞待放的粉色睡蓮,還有那些細微卻不停飛舞的蜻蜓。

睡在長椅裏的人兒,眉難得的舒展開來,粉色的唇隱隱含笑,仿佛夢見世上最美好的事。純白的長衫泛起溫和的光,青絲如瀑,瀉了一身。淺淺的呼吸,一切一切都近乎完美。

唯獨隱在竹林中的人,卻在這至靜至美中幾近窒息。心擂如鼓,卻不敢發出丁點響聲,就連呼吸也不敢稍稍粗重了去。隻是定定地看著長椅中的人,歲月靜好。嗬,他,一如當年,白衣勝雪,如夢如幻,隻是再也,不能回到當年。

夕陽餘暉,夜風微寒。華燈初上,歌舞升平。

長椅上的人兒如饜食的貓兒,睜開惺忪的眼,才從錦襖中探出頭來,懶懶地伸了腰,才恍覺身上多出的衣物和深邃夜空中一輪新月。

再轉頭環視,雅早已憩在石桌上;頌收了琴,靜靜地看著手中醫書;風依舊持劍,眉目清明。

“嗯……”流蘇起身,發出滿足的一聲長歎。

被驚醒的雅忙不迭道:“公子醒了?”丟下團扇,接過流蘇手中的錦襖。

“三爺來過。”風淡淡道,目光落在錦襖上。

此時頌也收起醫書,“三爺道,若公子醒了,便去前庭赴宴。”

“嗯,”流蘇望著遠處的燈火,問:“幾時了?”

“快戌時了。”頌答道。

“嗬嗬,竟睡了這樣久,最能消磨人意誌的莫過於奢靡的日子了。”流蘇淺笑,“當適應了安穩,哪怕是絕世的寶劍也經不起腥風血雨了。”

洗去鉛華,素麵的流蘇更冷清了,來到王府,他再也沒那樣魅惑人心地笑過。總是清清淺淺的,似乎下一刻便能羽化而去。

穿過亭台長廊,流蘇一步一步走進那歡笑不斷的庭院。

庭院裏鶯鶯燕燕隻瞧見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人兒踏月而來。玉冠束住的青絲落在肩上,落落而大方。最難得,亦是最動人,便是那一臉的從容,不卑不亢,清淺卻叫人無法忽視。霎時間,萬物失色。

若不是早知道他便是流水閣一等一的絕色尤物,誰會想到他是如此的卑賤,以色侍人,放下身段,如螻蟻一般。

可,他又是真正的螻蟻麼?

誰,會如此愚不可及,把他當做螻蟻?

一步一步,目光空靈,唇邊帶笑。置身龍潭,無所畏亦無所懼。

庭中,宮慕寒饒有興味地嚐著難得的美酒,看著眾生百態。

一切猶如帝王對螻蟻的俯視。

宮慕寒左下手,是宋默軒。

流蘇看見他,從進來的第一刻,他便看見了。但,卻從始至終都為用正眼瞧過。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回到從前,無論是他淪落至此,還是他已有佳人相伴。

沉寂,除了沉寂,他們還能做什麼?裝作不認識,又能忽視麼;若要相處,除了你好嗎,我很好,還能說什麼?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流蘇沒有心,有心的是蘇遠流,他是宋默軒的。蘇遠流早在那場大火中被焚燒殆盡。

墨軒隻有那驚鴻一瞥,就再也沒把目光靠近,一口一口喝著杯中苦酒,酒過愁腸,化作千滴淚。仰頭,又是一杯酒盡。

宮慕寒將一切盡收眼底,流蘇的淡,滿園的失色,墨軒的愁。

“流兒,”宮慕寒狡黠的目光流露出玩弄的興味:“過來本王身邊。”

流蘇聞聲才將視線落在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忽視的王者身上,那一臉的無畏,滿眼的索然無味,都無聲的嘲笑著他的自以為是。但他不是別人,他是宮慕寒,天生的王者,一身的華光,周身的繁華,以及不可更改的磐石之心。兩個王者在一起,卻意外的沒有廝殺,何其幸運,他們有這樣和平安詳共處的時光。

宮慕寒無視他的淡然,輕笑著走下台來,踏著滿院繁花,緩緩而至,矯捷有力的臂膀摟住他的腰,落下淺淺一吻。滿眼的笑意,刹那間,日月失色。這樣一瞬的芳華盡顯,也唯配得上同樣絕色的流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