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情也曾淡相識(1 / 1)

他微笑著看她離去,白紗亂舞,發絲飄揚,連背影都自成一副絕世美景。

幼年記憶裏有一株修長齊天的常青樹,父王的語氣,“這是安息香樹,最美的樹,唯一的樹”。他記得他眼中從未現於人前的溫柔懷念,記得他凝重而溫柔的語氣,卻獨獨憶不起這株樹的神秘出現。

又或者他本就不知。

關於父王的記憶大多來自這株秀木。人前威望重重的雲王,在自家王府裏,隻會繞著一株樹喃喃自語。沒人知道他在緬懷什麼,他隻在自己的一方世界裏,哀哀切念。

一年前的無意遊蕩,他竟在一座庭院外看見那獨一無二的安息香樹,蔥鬱繁茂的枝葉隔著一堵牆的距離撩起了他的好奇心。

信步而入,他聽見空氣中似有若無的幽幽顫音,如絲線纏繞心頭。再輕輕探境,步步回旋,繁妙的景致將他引入一處幽碧之地,一灣細細而過的流水,一道小小的棧橋橫架,一樹青碧瓏葉,一案平滑釉質的枕木,一架碧瓏清透的玉琴,一雙凝雪皓腕,十指纖長,撥動如銀弦絲。

一襲白衣的女子在安息香樹下迎風而坐,如瀑秀發在空中飛散,亮澈的黑席卷著純淨的白,交纏又飛揚。

這是與絲弦之樂所不同的笙曲。

他從來不知道一場黑與白的舞蹈竟然也能演繹得這樣傾世。

翩若遊龍,矯若驚鴻。曾有一幅這樣的畫掛在父王的書房裏,如今真實而現,使他為之一滯。

畫中人真會走出來麼?

以月為神,以玉為骨,絕世傾顏。可畫中人婉約如水輕輕蕩漾,眼前的這位女子卻冷冷清清,倔強而獨立。

女子抬眸看他,泠水目中閃過一絲驚詫,複又清涼無波,雙手依然輕盈拂弦,直至婉樂消弭。他不由朝她微微而笑,明媚光芒照見她眼中清寂孤水,微風掠過圈圈漣漪。

女子駐目看他,毫不規避,更無膽怯,隻有幾分警醒,和幾許防備。

“我家也有一株這樣的樹。”他笑笑,想緩解尷尬。

女子長睫一閃,夕陽在她臉上投下深深扇影,她定定看他,良久,卻不說話。

他顯得有些局促,下意識地朝她走近幾步,“我是說安息香樹。”說這話時,他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影微微一動。

她悄悄後退幾步,遠遠看他,陽光透過安息香樹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她泠水冰清般的身上灑落點點柔暈,一層淡淡的金光,好叫她看起來沒有那麼冷清孤寂。

眼前男子的笑容似晨間第一縷陽光,拂暖黎明的冷光,攜出一片天際碧藍如洗,自那雲淡風輕裏透出絲絲澄暖,在不經意間就融化了如針的敵意和慎微的防備。

她點點頭,“安息香樹。”

他微微一怔,這叫他想起水滴玉石的聲音,清亮,卻也淡涼。卻見她偏首一望,眸中泛起疑惑,“你家怎麼會有安息香樹?”

他淡笑,“為什麼不能有。”

女子聞言緘默,抬首望樹的容顏裏滲出點點落寞。“這是我娘在很久以前種下的,如今已是參天玉樹了。”

他眼裏倒映出女子蓄涵的神情,突然覺得那株玉樹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躲在這荒蕪庭園的角落裏,日複一日地緬懷過往,就如父王。

究竟在緬懷著什麼呢?

不經意間,他又朝前走了幾步,離那安息香樹更近了,越發看清楚那女子的容顏,卻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來形容她。

不僅僅是美麗,她身上有一種更吸引人的東西,清,且靜,卻深不可測,像湖麵常年不散的霧氣,縹緲而安寧。

看不透,就越想看,越看就越沉迷。

景色如此,人也如此。

女子沒再躲他,隻靜立原地以手撫樹,似有溫暖無限,清嫵身姿於樹下掠起一方陰影,卻在清水陽光下逃過他的眼。

一瞬間的錯覺,他隻覺眼前女子深不可測,一如她不為人知的內心。

陽光的燦爛足以掩蓋陰霾,讓人忘記黑暗的存在,他也是多年之後才懂得這個道理。

但已無妨。

最初被她的吸引,亦是心願。

身未行,心已陷。

飛蛾投火尚不顧生死,何況他心傾不過一女子。隻是很多時候,女子可毒如蛇蠍,情如熾火,未償不知,卻是有心忽略。

這最初的一麵,總以為萍水相逢,轉瞬聚散,不想竟成一生牽念。

於是就有了日後的常訪安園,和那些夕陽之下無語相伴的日子。

*

工作很忙,但努力抽時間構思,如今隻能先補上他們相識初見,以酬等待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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