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采菊東籬
秋水長天,曉日初升。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她左手執長剪,右手攜竹籃,慢慢走出茅屋,走向花圃。
不遠處,花團錦簇,爭妍鬥麗,風一拂便舒展,像在遙遙召喚。
她沿著花圃的小徑走過去,一朵一朵地看,一朵一朵地數。數到第一百朵時,她忽然展顏一笑。
閉上眼,任由陽光柔柔地灑在她微微側過的半個臉上,灑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勾勒出一副絕美的畫麵。
她,本就是個極美的人兒。
笑意漸漸淡下去,她睜開眼,眼中,是一絲若有若無的輕愁。
他說過,待到秋日臨山,菊花滿圃,他便會回來。
他說過,會陪她采菊東籬,背倚南山,逍遙自在地過一輩子。
嗬…一輩子…
隻要有他陪在身邊,一輩子,其實…也不是那麼漫長。
她低下頭,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那朵菊花。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可惜,即便種得滿園菊花,卻也等不回他的消息。
小屋後,南山上,隱約可見的鬱鬱蔥蔥,在將散未散的薄霧下若隱若現。仿若她和他的交接,也是如此虛幻,看也看不清。
歎了一口氣,她擇了幾朵花,剪下,放在提籃中,再又沿來路慢慢走回去。
——那低矮的小屋,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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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相逢的那日,天空陰沉,刮著風,下著大雨。
她從廟裏祈福歸家,剛到門口,就看到他從雨中蹣跚走來,渾身浴血。倒在她的腳邊時,還不忘對她笑了笑,說,姑娘,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她是名門閨秀,不喑江湖,何曾見過如此慘狀,但她沒有驚叫也沒有逃跑。或許是他昏迷前的那個微笑,讓她莫名地安了心,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立刻叫人將他抬進屋去。
她請來府裏的大夫為他治傷,他的情況很快穩定下來。但世代書香的府裏突然來了個江湖人,怎能不引起恐慌?到了第二天晚上,這件事就被抖了出來。
他被家丁丟了出去,在那狂風暴雨的夜裏。她也被爹狠狠責罵,差點要用家法。
她本就是家中的庶出,因此,任她跪在雨中苦苦哀求,也無人理會。
然後,她病了,迷迷糊糊中,總覺得有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不止一次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奇異地讓她安了心。
等她病好,已是半個月後。
在她幾乎已忘了那個在大雨夜被丟在門外的男人時,他忽然驚天動地地出現了。
就在眾目睽睽下,他大膽地執起她的手,帶著笑意的眼望著她,問,你願意跟我走麼?
那笑容,太熱烈,太耀眼,瞬間照亮了她的心。
她定定地看著那隻溫暖而又粗糙的手,忽然就有了安心的感覺。
那種在這個家裏也從未有過的安心的感覺,給了她無限的勇氣。於是,她點頭。
他大笑起來,一手攬住她的腰,直衝天際,留下一大群人在下麵驚呼怒罵。
她抱緊了他,前所未有的敞開胸懷,仿佛重生,仿佛涅磐。
他帶著她來到山腰小屋,笑著對她說,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從今以後,我們背倚南山,采菊東籬,過真正逍遙自在的日子。
我們的…家…
好溫暖的字眼。
可是,他畢竟是江湖人。相守的日子隻是短短一月,他就離開了。
他說,等我,最遲三個月,我一定回來。
她微笑著,輕輕地說,好。
這個男人,有他想要去做的事,她怎麼可以拖累他,成為他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