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將飛雨體內的毒逼出來,我們兩人都大汗淋漓。看看窗外,才知已到黃昏。我走出去,叫了個婢女進來替飛雨收拾。
其他人都已散去,蕭莊主和言昕卻一直在門外守著。見了我,言昕已急不可待地問道:“怎樣?”
我微微一笑,道:“沒事了。”
言昕聞言就想衝進去,蕭莊主忽然叫住他:“昕兒,讓飛雨好好休息。”
我點點頭:“不錯,雖然毒已驅幹淨,飛雨的身子還是很弱,讓她睡會兒吧。”
蕭莊主臉上還沒有笑意,緊擰的眉頭卻已舒展開。他點點頭,道:“踏月,跟我來。”
我心中一動,跟著他過去。
言昕完全沒在意我們,仍在門口望著,目光中滿是憂慮。
轉了幾個彎,走完了回廊,眼前赫然竟是我曾經住過的小院。
草長鶯飛,柳煙芳翠,晚風吹皺一池春水。
蕭莊主忽然回過頭來。
“踏月,現下可以說實話了罷。”
我苦笑一下:“莊主希望我說什麼?”
“飛雨為何會中毒?”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像要把我看穿,“昕兒說,是水寰宮的人?”
“是…”
“天涯山莊與水寰宮素無糾葛,水依然為何要對飛雨下此毒手?”
我心頭一沉。“莊主,一切皆因踏月而起…天涯山莊早已淡出武林,若非因為我回來,飛雨就不會…”
蕭莊主擺擺手,不讓我再說下去。
“踏月,我無意責怪你。飛雨她太過單純,不懂得人心險惡,是我…是我太嬌縱了她…如今她沒事,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莊主,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踏月,我知道,這些年飛雨一直沒有忘記過你。”他拍拍我的肩,滿臉慈愛,“我相信,你會好好待她。”
原本應該高興,我卻是滿嘴苦澀。想說的話,說不出口。
我不忍告訴這個愛女心切的父親,我已活不了多久。也不忍告訴飛雨,我無法再遵守承諾。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以前總覺得將來時間夠長,便由著自己去做許多不相幹的事,但如今,我隻想每天看著飛雨,將她看個夠。
這樣過了三日,我突然發現了問題,立刻去見蕭莊主。
他正在書房查看山莊的開支賬目,見我去了,隨口問道:“怎麼了?”
“莊主…”我欲言又止,終究忍不住道,“雖然飛雨的餘毒已清,但她卻一直昏迷不醒,我擔心…”
他終於抬頭看我:“你要去水寰宮?”
“我一定要救飛雨。”
蕭莊主站起來,走到窗前。他沒有看我,隻是淡淡地道:“踏月,天涯山莊雖不是江湖的大門大派,卻沒有一個貪生怕死,委曲求全之人。”
我淡淡笑起來。因為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斜陽下,他負手而立,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沉靜而深遠。
天涯山莊的莊主蕭定侯向來淡然。我從未如此刻一般,覺得他像個傲視天下的王者,如此意氣風發。
短短幾日,我再一次來到水寰宮。
一名少女從林中出來,看到我,眼中明顯透著驚訝。但她很快收斂了情緒,欠了欠身,道:“月公子請。”
我道:“就這樣帶我進去,不必通知水宮主麼?”
她低著頭,聲音平靜得毫無起伏:“宮主吩咐過,無論公子何時來,都不必通報。”
頓了頓,又道:“公子請。”
我跟著她進去。雖然看著從容,心裏卻一直凝神戒備。
這些日子來,我已經發現,水依然行事不能用常理推斷,小心點總是沒錯。
那少女帶我過了林子便悄然退去,留下我一人。
水依然立在熏風亭裏,薄紗水袖,裙若流雲。
長風晚雁,水天一色。豔紅的落日就快要沒到水麵下,染得天水交接處一片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