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禮堂裏,專家學者名人滿座,大紅鮮豔的條幅下麵,程婧嬈站在主席台後麵,麵帶微笑地接受著萬眾矚目,她手裏準備的演講稿並沒有幾頁,她對於青少年教育方麵自成一體的理論已經演講過許多次了,在學校試點時也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得到業界大部分學者的認可。她今天要在這座禮堂裏享受她人生具有裏程碑意義的時刻。
她的演講才開始,聲情並茂、表情專注,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所以當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突然間向她刺來時,她還在講著青少報犯罪日益趨向幼齡化的問題。
巨大的疼痛從被刺穿的腹部傳來時,程婧嬈仍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周遭嘈雜慌亂的人群如滾油滴入清水的鍋中一下子炸開,眾人驚慌失措地大叫奔跑,程婧嬈扭頭本能望向行凶的人,目光直直死死地逼視那張半隱在黑色兜帽裏被冷漠快意凶殘等等複雜神情蓋住的還隱隱還有些稚嫩的臉。
看清這張臉孔,程婧嬈被巨痛襲蓋的頭腦一瞬間反而清醒起來,她手中拿著的演講稿已經灑了一地,一隻手緊緊捂著胸腹的傷口,塗著淡色口紅的唇角溢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老話說兒子長得像媽,誠不欺她啊,隔著十幾年她們母子的再會竟是這樣一個開始一個結局,可悲可笑。
一切竟都釋然,程婧嬈心底一聲長歎,作孽啊,她不甘地閉上眼睛,陷入無邊的黑暗。
最後一絲意識裏,程婧嬈想她該是入地獄的吧!
可是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卻被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刺痛了眼睛,這比她之前被捅一刀還難以讓她置信,她久久不敢動彈一下,僵直地望著頭上的菱塊形天花板,地獄……地獄裏是這樣的?
“程小姐,你醒了?”
極靜連風絲刮過都能聽到的環境裏,忽然有人說話的聲音驚得程婧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隨後她的視線裏,一張笑得溫和的年輕女性麵孔正從她的上方低頭看她,要不是這姑娘帶著一頂標誌性的護士帽,程婧嬈還糊塗著呢。
程婧嬈微微皺起眉頭,好一會兒才聲音嘶啞地問出一句,“這……這是哪家醫院啊?”難道是她沒死?那一刀紮偏了?要是真的,那個臭小子一定會很失望吧!
“這是留原市第一人民醫院,您之前在家的時候昏倒了,您的父親打電話叫的救護車把您送到這裏的,您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我不打擾了,有事請您摁鈴!”
護士小姐解釋完順便調試了一下輸液流量,就要離開。
程婧嬈被她說的話震驚不已,掙紮著幾乎要從床上起來,還站在床邊的護士小姐連忙扶住她,“程小姐您現在還不能動的,您需要靜臥輸液!”
程婧嬈哪裏還能靜臥得住,她已經被護士小姐丟出來的大雷擊中天靈蓋,整個人都焦蒙了,比她剛睜開眼睛以為身在地獄還難讓她接受,她上下嘴唇顫抖在一起,哆嗦著問:“你說這裏是留原市第一人民醫院?你說是我父親打電話叫救護車送我過來的?”她父親已經過世三年了,而她離開留原市也有五年了,難道是時光倒流了?或者是用比較流行的說法,她死後重生了,還重生回五年前了?
在護士小姐怪異的眼神裏,程婧嬈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她整個人虛弱地一頭栽向床裏,像脫水的魚兒兀自幹涸著。
程婧嬈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僅僅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TMD’,就再也躺不住。
無論是重生也好還是時光倒流也罷,既然上天格外仁慈,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自當格外珍惜——那一刀的刺痛深入靈魂,她怎能忘記。
她慢慢冷靜下來,努力回憶,她已經漸漸想起曾經的她在五年前的這段時間裏都發生了什麼。
五年前的今天,她暈倒正是因為接到少管所一名姓陳的管教給她打的電話,提起她的兒子薑民秀因搶劫致人重傷罪叛了一年勞教,被送進少管所卻沒有監護人,多方查找才找到她,希望她能來少管所一趟。
那個時候是她剛回國的第二年,她父親因肺癌做完大手術正休養的第三個月,說實話她當時狠狠地矛盾糾結了一陣子,憑良心講她有那麼一時三刻裏是想去一趟少管所看看那個孩子的,可是她的父親堅決反對,說了許多難聽的話,他們父女還因為這件事大吵起來,吵到最後她那個做過手術身體虛弱的父親沒有暈倒,反而是她先昏了過去。然後,她那個離婚後極少主動聯係她母親的父親,給她母親打了電話,她母親急三火四地從國外飛回來,一如她十五歲那年剛生完孩子一般,強硬地要把她帶走。
她抵死不同意,她討厭國外那處地方,討厭她母親的家,她的態度使得她父親母親多少年都沒有站在同一戰線上的兩方夾擊開始了,她苦不堪言也鬧過一陣子,卻也漸漸被父母說服,她剛剛開始的燦爛人生確實容不得有一絲汙痕的存在,少不更事的錯誤既然已經過去,何苦再要逼著自己麵對呢,她隻要裝作不知道就可以躲去可能禍及一生的麻煩,大好的前程在向她招手,她就這麼自私地第二次拋棄了她的兒子,可心底的難受畢竟是躲不過去的,她差一點兒得了抑鬱症,後來還是靳紫皇專程過來,把她接去了香港休養了一段時間,直到她父親突然去世,她再也沒有回過留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