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一動，轉眼去看雪川，隻見他眉目舒展，額心發光，直把他臉映得瑩瑩如玉。他領悟道意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至於能從這道意中悟出什麼道術，還得看他自己。
琴聲一直持續了十日。十日後，雪川從悟道境中清醒過來，先是直起身對上神嬰鄭重一禮，“多謝上神。”
原來他一直沒叫姑姑。聽到這稱呼，上神嬰也懶得糾正了，她隻是淺淺一笑，然後道：“我看你腰間配了玉簫，想來你應是擅長音律的。如果你真的謝我，就教教我怎麼樣？”
雪川一怔，繼而溫言道：“我以為上神是會的。”
看到他視線有一瞬間落在她懷裏的古琴上，她隨手撥弄幾下，垂眸說道：“我隻會這一首曲子。千萬年以來，我彈的，也隻有這支曲子。”
那一瞬間，雪川望著她一個人坐在亭中的身影，竟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淒清和孤寂。有好一會兒，他斂下目光，輕聲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他說什麼？
他說這本來就是他的願望，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雪嬰怔住了，然而她卻發現自己的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好像一股溫泉水在冰雪下緩緩流淌。
每教一曲，雪川就會在菩提樹下坐上一陣，而每當這時候，上神嬰就會在亭子裏彈琴，彈的就是那支寧神清心曲。
有時候，興致上來了，兩人還會琴簫合奏，琴聲錚錚清洌，簫音嗚嗚低沉，纏繞到一處。甚至有一次，荷塘月下，雪川撫琴，上神嬰就著琴音踏步起舞！
荷花香清清淡淡，梅花香冷冷幽幽，月下美人身著紅裙，盛開的裙裾中央，美人臉瓷白細細，紅梅印嫵媚凜傲，清豔無雙！
原來上神嬰跳舞這麼好看！
原來她自己跳舞這麼好看！
古老的神靈，美麗無雙的神靈，請讓我向你表示臣服。
這是八荒神女舞！
傳承碑中，神禁術之一，八荒神女舞。
傳說中，神女一舞，八荒臣服。
雪嬰陡然記起，昆侖山中，她就曾跳過這支舞，然後昆侖妖族徹底歸順。她這才記起，昆侖山是雪神送給黃帝的，昆侖墟裏殘餘妖族、十八島中兩島，都是她的子民！
她腦袋裏刹時轟的一聲，炸得她怔怔呆呆，不知今夕何夕。
她為神時，不曾為她的子民做過什麼。她為人後，還拿起屠刀斬向了這些忠誠的、誓死不棄的子民！
她臉色陡然煞白，猛地退後兩步，撞得門板嘎吱一聲響，慢慢蹲下來，慢慢的，淚盈於睫。
她抬起頭，雙眼無神，突然的，她視野裏出現了一個手持碧簫的白衣公子。那白衣公子長身玉立，嘴角含笑，眼眸深深。
她的眼神慢慢出現了焦距。
顧玉川，你說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
顧玉川，你在哪裏？
這日過後，雪嬰越發沉默，經常是雙眼呆呆的盯著某一處，一看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雪川偶然得知上神嬰常年都在自己的宮殿沉睡，經常是一睡就是好幾百年。他站在木橋的拐彎處，低頭看著那些遊得快活的錦鯉，一會兒才道：“我此時方知，那時我處境之危急。”
從殺了佑聖宮掌教，到飛升仙界，他一直在想，要怎樣把這件事透露給上麵人知道，讓身份地位和實力都足夠強的人來解決這件事，當然玉帝是不行的，而他是雪神宮一脈弟子，故而最好的人選就是雪神宮的主人——上神嬰。
他百般布局，惹怒玉帝，卻又並非多大罪過，隻是為了見上神嬰一麵。在此之前，他雖無十分把握，五分把握還是有的。還有八分把握可保自己不受牢獄之災，畢竟自己是雪神宮的弟子，殿上也有各大神宮的人，各神宮是上神屬地，與天庭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可以說，天庭諸仙，包括玉帝，都不敢招惹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