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德在上大學的時候就被查出得了肝炎,可是那時候窮,沒錢一下子治好,隻是斷斷續續地吃了些中藥。畢業後分到了縣委辦,當普通幹事的時候謹小慎微,不敢在自己身上花太多時間,給縣委書記當了秘書之後就更謹慎了,領導有多忙他就得有多忙,時間完全是沒有規律的,有時候為領導一句話他就得忙活好幾天,哪有心情騰出功夫對自己好呢?
決定到榕金鄉當書記的那段時間,劉懷德就已經感覺到老沒有食欲,扒拉開眼皮在鏡子上看了看,發現眼睛有些發黃,心想大概是肝炎又發作了,可是重任在身,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這件事。
正式到榕金鄉之前,劉懷德讓老婆陪著到醫院去了一趟,醫生檢查了一番,隻讓他抓緊治療,病曆上也寫得含含糊糊,讓他感覺自己的病並不像以前那樣可以蒙混過關。藥開了一大堆,吊針也掛了不少,集中時間治療了一段時間,感覺好些了,又開始不當那麼回事了。
給縣委書記當秘書那會兒,搶著跟劉懷德勾肩搭背的人不少,自從到了鄉裏之後,那些人又逐漸消失了。劉懷德明白,那些人隻不過是想通過他接近領導,他自己其實沒有多少含金量。雖然現在還有人把他當作王前的人看,可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個鄉黨委書記的能量是很有限的,更何況他平常並不善於交際,朋友圈子其實很小。正因為這樣,五十萬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
好在他完成了,而且是第一個完成的。作為班子裏的班長,他做得問心無愧。等到完成這件事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確實累了。租好房子後,劉懷德在家好好睡了幾天,滿指望能很快恢複過來,可是無論怎麼睡都無濟於事,身體一個勁的困乏,把他心裏的那股英氣壓得抬不起頭來。
想著劉懷德為了籌錢居然連自己的房子都賣了,方佰鴻心裏很不得勁,不敢再打自己的小算盤,把自己跟王曉雷攢的近十萬塊錢送到劉懷德手裏。劉懷德的老婆一看到錢,忍不住哭了出來。盡管劉懷德一再讓她閉嘴,她還是把實情說了出來:醫生已經明確告訴劉懷德,他的病是肝癌晚期。
都是當秘書出身,都是一起到榕金鄉來的,雖然以前各自了解不多,可是在榕金的這段時間,他們之間已經彼此敞開了心扉,想能想到一塊,做能步調一致。突然麵臨這個結果,方佰鴻如何也不能接受,暴跳著說:“醫生怎麼能這樣?這種病能明說嗎?他想幹什麼?”
劉懷德已經消瘦了很多,示意方佰鴻坐下,說:“不要怪醫生,人家也是沒有辦法才說的,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不說又能怎麼樣呢?”
“我不怕死,就是不放心你嫂子跟孩子,怕是要為難你了!”劉懷德接著說,“你嫂子還年輕,我走了你得監督著她,讓她另找一家,如果帶著孩子不方便,就把孩子送到我父母那裏,你有空多去看看就行……”
“你好好治病嘛,說這些幹啥?”劉懷德的妻子說著走進了廚房,裏麵傳來嚶嚶的哭聲。
“就是嘛,你說這些幹啥?”方佰鴻摸幹眼淚,將自己帶來的錢放到桌子上,說,“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大不了咱換肝就是了!”
“留著錢幹大事吧,不要浪費在我身上!”劉懷德說,“死生有命,我接受命運的審判就是了!”
盡管劉懷德的語氣顯得大度,可是他的話音裏還有諸多不甘和無奈。方佰鴻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正在事業處在上升期的時候遇到了這樣的事,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