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儼環顧左右,低聲道:“請姑娘隨我一行。”

我跟隨黃儼來到蘅香宮偏殿的一個小間密室內,心中忐忑不安,急切問道:“黃公公,求您告訴我,趙大哥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走了以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黃儼示意我坐下,命一名小內侍送來一盞香茗,緩緩問道:“殿下曾經將一塊玉佩贈予姑娘,那塊玉佩如今還在身邊嗎?”

我搖頭說:“不在,白蓮教將我挾持帶回天山的路上,我有意將那玉佩丟在一家客棧的床頭了。”

黃儼歎了口氣,眸光帶著隱隱悲痛之色,說道:“姑娘的確很聰明,可是,倘若不是因為這塊玉佩,殿下也不會……”

我捧著茶盞,忍淚低頭說:“我知道,一定是我連累了趙大哥。”

黃儼道:“當日白蓮教主挾持你跳下萬丈深澗,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殿下怒斥錦衣衛指揮使劉勉不應節外生枝,以致回到京城後與皇上之間有一些誤會,皇上不得不下旨,從此不許錦衣衛隨行跟蹤殿下。”

他閃爍其辭不肯直言,我隱約明白他的話意,

去年四月那場“太行論劍”之會後,朱棣與趙睢父子之間必定起過一場劇烈衝突,起因是錦衣衛指揮使劉勉奉朱棣旨意出手攻擊白淩澈,趙睢以為我受此事連累無辜喪命,暗自痛恨錦衣衛,並與朱棣發生爭執,朱棣迫於無奈撤掉了保護趙睢的錦衣衛。

我有些擔心,問道:“後來呢?”

黃儼注視桌上茶盞良久,才勉強說道:“去年冬天,殿下得知玉佩在嘉峪關出現後,立刻快馬離開紫禁城,獨自趕去尋找姑娘,皇上和賢妃娘娘聞訊一起出京追趕殿下蹤影,後來在嘉峪關發現了殿下……”

他說話之時語調悲咽,說到最後一句時,仿佛還在回想當日的情景,用盡力氣才說道:“殿下在嘉峪關外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連續伏擊,雙腿折斷倒在雪地裏,身上的血都快流盡了……賢妃娘娘見到殿下的時候,聲音都哭啞了,當場暈厥過去。皇上當著眾人的麵,一劍砍殺了自己最心愛的赤血馬!”

我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我仿佛看見身穿著淡紫錦衣的趙睢在茫茫大雪中策馬尋找我的身影,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跟隨著他、暗算了他,故意在雪地中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從此變成一個廢人。

我仿佛看見溫柔美麗的賢妃在大雪中發出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失聲痛哭、一聲聲呼喚著昏迷不醒的“燧兒”,將數不清的傷心眼淚顆顆灑落在趙睢的斷腿傷處。

我仿佛看見那威嚴端莊的皇帝朱棣,目睹愛子的慘狀、嬌妻的哭喊,盛怒之下幾欲瘋狂自殘的可怕表情。

那一群心腸歹毒的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是誰,竟然如此痛恨朱棣和賢妃,痛恨趙睢?要讓他們一家人如此傷心痛苦?

我腦海中倏地閃現了一些畫麵。

------在絕澗底,他語氣冰冷說:“朱高煦、朱高燧、朱瞻基、朱瞻圻,隻要是當今皇帝的嫡係子孫,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在天山絕頂,他眼神孤絕說:“水火不容。我與他們之間,便是如此。”

------在小樹林裏,他黑眸帶著不解的仇恨說:“為什麼不要報仇?難道我們應該讓愛護我們的親人在黃泉之下依然死不瞑目嗎?”

白淩澈。

嘉峪關臨近天山,那裏原本就是白蓮教的大本營,熟悉地理環境的白淩澈要想暗算孤身獨騎的趙睢,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反抗朱棣,視賢妃為“妖妃”、痛恨趙睢入骨。

除了他,決不會是別人。

我壓抑著怒火,緩緩坐回原位,問道:“皇上查到幕後凶手了嗎?”

黃儼道:“暫時還沒有,好在救治及時,殿下的腿僥幸保住了,隻是現在還不能像常人一樣走路。太醫們都在想方設法幫殿下重新站起來,皇上聽說西洋外科醫生擅長接骨,年初派遣鄭和大人再下西洋,一是為弘揚大明國威,二是為殿下尋找治療方法。”

我默默點了點頭。

黃儼注視我半晌,才道:“姑娘應該知道,皇上將沐國公府千金賜婚殿下,婚期已定?殿下本無意納妃,是皇上和娘娘極力主張此事,姑娘不要錯怪了他。”

我舉袖輕拭眼淚說:“我知道,我是假扮成沐府小姐的送嫁丫環才進紫禁城來的,我一點都不怪趙大哥,沐姑娘和他也很般配。”

黃儼微歎道:“殿下可不是這麼想,姑娘看紫微宮如今的名字和這滿園的香草,自然就該明白殿下的心意。雖然聖旨已下,再難更改,不過如今沐國公涉嫌謀反,這樁婚事或許會被取消。姑娘心中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