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說宋曉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還勸我們不必擔心。他從腰包裏翻出一捆黑絲,比頭發絲粗一點兒。
“這是南洋一位師傅給我的,這東西在東南亞比黃金都貴重,專門用來捆住曉曉的魂魄,即便到時發生意外,有這東西在絕對可保萬無一失。”
魚三和杜科滿臉狐疑。看得出他們心裏在想什麼。而且和我想的一樣,咱們這是倒鬥哇還是抓鬼呀?
金老板繼續說;“當著外人的麵我不便多說,老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林先生搖頭歎氣。“按說這趟買賣我是還你們金家的人情,等找到了真正的墓室,把你要的東西取出來,咱們也就兩清了,還是那句話,既然來了我絕不會拆你的台。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但願這趟活咱們都有個好結果。”
我斜了一眼林先生。心話,這得多大的恩情啊,讓你這土埋半截子的人舍了命跟著姓金的。不過他最後的話道出了我的心聲,但願我們都有好結果。
在暮光裏,我們都沉默了。整片穀地陷入死一般寂靜。
杜科打破眾人的靜默。問;“老板,明天怎麼幹啊?”
金老板抬起眼睛。“嶽浦老哥,你覺得應該怎麼幹?”
沉吟片刻,林先生開腔道;“我估摸著,咱們下午挖出來的那個地窖,或許是個殉葬坑,牆上的屍油也都是用奴隸煉的,這個我隻是猜測。如果真是殉葬坑恐怕不止一個,所以明天的任務很重,我們要再挖出幾個像那樣的地窖,然後再做分析。”
我說;“也許是殉葬坑,也可能不是,林師傅別忘了,這個墓葬不是漢族的風俗。不過有一點絕對錯不了,宋曉被墓裏的鬼上身,而後唱出了楚辭,說明這墓主身份肯定是莊喬。如果墓中的鬼魂生前沒接觸過古楚文化,宋曉不可能有那種表現。”
“還有,眼下最關鍵的不是如何進入莊喬的主墓室,而是……”
我的話沒有說完,宋曉坐了起來。莫名其妙地望向我們。她的注視使我變得壓抑,嘴裏的話不得不咽回去。眾人也都不自在起來,或者低下頭或是假裝眺望遠處。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小坤子,仿佛背著什麼重物,費勁地轉動身子用後背對著她。可以說除了金老板,沒人回應宋曉的目光。
“你們怎麼了?”她摸著頭上的紗布,“發生了什麼?我頭上怎麼有繃帶?”
我偷瞄金老板,即便望著自己的外甥女,而且在遭受那樣的事故以後,他的神情依舊是那種不溫不火。眼鏡片後麵如同長白山天池裏的水,遙遠又讓人琢磨不透。如果他沒有道破宋曉的身世,我恐怕不會理解他的漠然。
頃刻之後,我覺得有些殘忍。一個正當年華的女孩子竟被人這樣厭惡,而我竟是第一個表現出這種厭惡的人。我站起身,金老板抓住我的腕子。他什麼也沒說,但在用眼睛告訴我——宋曉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靈媒,所以你什麼也不要講。
嘿,他越不希望我幹的事,我就偏要幹!而且我樂於這麼幹,也會覺得痛快,沒錯!我是在報複他。
“宋姑娘!”
金老板的指甲深深捏進我的肉裏,疼得我真想給他一耳光。但那殺氣騰騰的眼神,打消了我所有衝動。他抓著我手腕,就像掐住一個威脅他生命的歹徒的脖子。那是一種要殺了我的架勢。
杜科急忙把我按在地上。
“宋姑娘,沒事兒,你就是昏倒了,好好躺著吧。”
“我?昏倒了?”
金老板說;“小小哇,快躺下,這兩天一定是累壞了。”宋曉茫然點頭,似乎對舅舅的話信以為真。
晚上,我和小坤子一起守夜。也不顧我愛不愛聽,竟扯他小時候那些粑粑事兒。一邊說還一邊嘿嘿傻笑,笑完了傻乎乎問;“哎,你咋不笑呢?”我正為旁晚的事耿耿於懷,看著那傻逼嗬嗬的摸樣,真想啐他一臉唾沫。
一個影子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激靈,回頭看是宋曉,鬆了口氣,但馬上又如見了鬼,差點沒給宋曉跪下。虛情假意陪著笑。
“宋姑娘你這是?”
“坤子!回去躺著吧,我替你看著。”
坤子什麼也不說,乖乖爬回睡袋。見坤子走了,我也想撤。
“宋姑娘,你自己一個人行不?我也回去睡了,一會兒林先生就起來了,讓他陪著你。”
“不!我要你陪著我!”
“大姐,我膽兒小!”
“哼,你怕我!”
我心說,怕你?你現在是瘟疫,誰見你不迷糊哇!心裏這麼想,嘴上不能說。不過這小娘們也確實可憐。於是沒話找話說;“姐們,你——”我卡殼了,我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我什麼?”
“你能感受到生命的樂趣嗎?”
我不知從哪冒出這麼一句。
她笑了,笑過之後冷冰冰的目光,投射在臉上,如果她的目光有溫度,那比北極最寒冷的冰川還要刺骨,如果那目光有溫度的話,我已經凍結在濕熱不堪的南方大山裏。一個人經曆什麼樣的事才會有那種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