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曦這時把目光堅定地落在童未明的臉上,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了這個人,好像她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我一點辦法沒有,但我知道我不能答應她。她這麼做讓我更想離婚了。”
“你做了什麼?”蘇曦終於問了一句。
“我甩開她,走到陽台門旁邊。我讓她起來,她說,我不答應,她絕不起來。我的火氣立刻衝到了腦皮,我恨女人說絕不之類的詞兒,我說,你要是不起來,我就從陽台上跳下去。”
蘇曦看著童未明,童未明卻沒有跟她對視,好像他此時還停留在那個晚上,站在陽台旁……
“這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女人。以前我以為女人都是弱者,她們能做的不過是任任性耍點兒小脾氣掉掉眼淚什麼的,可是我錯了。我說完她抬頭看我,突然就不哭了。我以為她害怕了,會站起來。她沒有站起來,而是那樣地看我。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當時的眼神兒,但我又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眼神兒。不相信我會跳下去?瞧不起我?吃驚?我說不好。我當時就覺得她那眼神兒冷極了,在這會兒我相信了女人的心可以變得很硬,甚至比男人的還硬。”
蘇曦的臉依然平靜,但她在努力控製自己,不讓童未明發現她內心的不平靜。童未明最後的話好像穿透了她,讓她馬上想起了自己。
“我跳下去了。我們住在四樓,但一樓是半地下的,不然可能我也活不到今天。我坐在地上動不了,左腿疼壞了。我自己心裏有數兒,估計是骨折。我抬頭往陽台上看,我沒想到她沒有露頭兒。那時已經是夜裏,我想反正我動不了了,就等著有人過來求救了。”
“她真的沒下來?”蘇曦問。
“她下來了,不過是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站在樓門口,在距離我有三四米遠的地方看著我。她沒有走近我,也沒有問一句話。有幾秒鍾我好像被人把血都抽光了,就快死了。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為什麼有了別的男人,為什麼事發之後還不想跟我離婚。這時候我聽見救護車的響聲,心裏隻剩下對自己的厭惡。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愛這個女人了。或者根本沒愛過她,為這個一直覺得對不起她,甚至還想她有別的男人,也是因為自己沒好好對她。她一直都沒有走近我,我上了救護車她也沒跟上來。也許以為沒有必要,她叫的是咱們醫院的救護車。”
“你住院的時候,她好像去看過你?”蘇曦這麼問的時候,心裏的願望是別讓童未明太難過。蘇曦想,讓童未明受不了的不是那個女人的冷淡和離開,而是通過這個童未明認為自己過去的這麼多年裏生活在錯覺中。
“來過一次,”童未明回答時情緒慢慢恢複到談這件事之前的狀態下,“她來告訴我,她同意離婚。她還是站得離我遠遠的,好像站近了我會對她動粗。女人有時候就是比男人厲害。我那時想當眾人麵兒把她罵出去,可又一想,人家是來告訴我離婚的,我憑什麼還罵人家,沒這權利了。”童未明說到這兒停下了,蘇曦看得出他還有話要說,但說不出來了。蘇曦想,童未明被女人傷的不是感情,倒好像是自尊。
“你覺得她是故意氣人,向你炫耀她戰勝了你?”蘇曦小心地問。
“我是這麼想的,”童未明說,“也許比這更糟。”
“你為什麼非得這麼想?”蘇曦有些激動,她原想安慰童未明,但他這麼堅決的態度無形中又觸著了她的痛處。“也許她害怕了,所以才離婚。她怕不離婚,你會再傷害自己,這也是可能的。”
童未明沒有反駁蘇曦,但認真地搖搖頭。他擺頭的方式讓蘇曦絕望,仿佛在告訴她,他絕不改變自己的看法。
“你為什麼不能改變自己的看法?也許她並不像你想的那樣。”蘇曦不明白,自己在勸童未明的時候,為什麼突然變得有些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