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何致中回來了,這一次跟我料想的差不多,要回來的錢並不多。沒過多久,何老爺就宣布繡莊解散了,關門大吉。
那天早晨,剛下完一場雨,縷縷清涼的微風迎麵拂過,我和何致中,褔叔,還有何老爺站在繡莊裏麵,看著工人一件一件的往外搬東西,每個人都是麵無表情,我心裏升起絲絲寒意,經營了好幾輩的繡莊就這樣關門了,我抬頭看了一眼何老爺,他的眼裏噙著淚珠,一件一件的整理著賬冊,一頁一頁的翻著,翻完一本就遞給我一本,不一會兒,所有的賬冊都抱在懷裏了。
“夕兒,這些賬冊都收好了,咱們家的繡莊是老祖宗幾輩辛苦創建了,不能在我手裏垮了,這門手藝不能失傳,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把它重新開起來,等趕跑了小日本,何氏繡莊一定要開起來。否則,我何正陽愧對祖宗啊。”他不禁抬起頭,仰天長歎,老淚縱橫。
“幹爹,你放心吧,我會的。”我抱著賬冊。
慢慢的,繡莊空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心裏也有種空落落的感覺,想哭又哭不出來。雖說我在這裏隻待了一年的時間,可是不知不覺這裏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致業哥的笑聲,三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二哥的率直,還有好多顧客你來我往熱鬧,如今,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了,一縷陽光照進屋裏,褔叔趴著小寐的桌子搬走了,顧客坐著談生意的椅子搬走了。一片空蕩蕩的。這裏除了回憶,什麼都沒有了。
“褔叔,關門吧。”何老爺淡淡的說了句。
“是,老爺。”褔叔答應著。
走出繡莊,褔叔在後麵,一把大鎖“咣”的一聲在後麵鎖上了。
“幹爹,走吧。”我和何致中扶著何老爺慢慢地走了回去。我們走得很慢很慢,從繡莊到何府,走了一個上午,好像要走完一生似的。我不知道在這條路上何老爺有幾次想要回頭,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從繡莊回來,何老爺就病倒了。何家上上下下的人又開始忙著抓藥,每天大太太親自伺候,親自喂藥。二太太盯著下人煎藥,煎完試一試,親自端來。即使這樣,何老爺的病情也不見得有多大好轉。郎中就說是鬱火攻心,好生調養,保持心情舒暢沒有什麼大礙的。可是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心情舒暢呢?
“老爺,太太,大少爺來信了。”褔叔高興地跑了進來。
“快,念念。夕兒。”何老爺立馬坐了起來,接過信,遞給了我。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致中,屋裏所有的人都展開了笑臉。
“親愛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各位姨娘,致中,夕兒:你們好!我已經順利參軍了。我們的部隊現在駐紮在上海的吳淞口。部隊的長官說我是大學生,不到最後關頭不用上前線,讓我寫寫稿子,發表演講,鼓舞一下士氣就好了,我的工作相當於文書。我還學會了開槍,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大家放心。這裏的官兵個個情緒高漲,就等著跟日本鬼子大幹一場呢。為了保衛中國,保衛人民,我們一定會抗戰到底的。
兒:致業。”
念完信,看到信封裏還夾著一張紙,我知道這一定是給我的,就偷偷的藏進了衣服裏。
這天中午,何老爺破天荒的吃了好多飯。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好久不見的笑容,何老爺的氣色也是越來越好了。大太太一個勁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念著。
“好久沒趕過廟會了,明天十五,咱們呢,一塊去廟裏給菩薩上個香,保佑老爺和業兒,大家說好不好?”大太太笑著問大家。
“好啊,聽大姐的。”二太太和三太太附和著。我和何致中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是啊,也該舒展一下眉頭了,愁雲也該散開了。隻是需要一個過程,希望何老爺沒事就好。
回到房間,打開致業哥的信,一股清淡的香氣迎麵撲來,這是什麼信紙?還有香味,還是粉紅色的?我翻過來翻過去的看著,細細聞著,真好聞,是茉莉香。也不知道是噴了香水還是用茉莉花泡過的?反正不管了,看信要緊。
“夕兒:你好嗎?出來半個多月了,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有?有傷的那個肩雨天一定要小心,好好護著,要不然會疼的。我很好,放心吧。。。。。。。”
正看著,“咚咚咚”想起了敲門聲,“誰呀?”我趕緊把信藏了起來。
抬起頭,一看,“小紅,你說你,我門又沒關,你敲什麼門啊?進來就是了。”我撇撇嘴。
“我不敲門你聽得見嗎?這我都用力敲的。又出神了,傻樂什麼呢?我的小姐。”小紅不屑的說道。這個丫鬟,總是沒大沒小的,我也不跟她計較,這樣跟姐妹一樣相處的感覺其實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