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這樣有點趁虛而入,但我不覺得你還需要顧及什麼,葉晁遠太驕傲了微涼,他不允許在你麵前跌到穀底。他要輸了,所以他率先斷掉了你們的關係。”梁無緒說到這裏,不得不流露出一絲苦笑來,驕傲如他,若是換位思考,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情。但他已經在顧微涼麵前失敗過一次了,所以如今比起葉晁遠,他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何況,這一次他已然贏定了。
“不,他不是因為這個。”顧微涼的嘴唇抖了抖,眼睛裏漸漸有了些淚水,“他隻是不想連累我,我之前得罪了太多人。林嫣然、蘇秀文、羅綺……不是因為你就是因為他。我啊不過一個小櫃員,那幾個人個個都可以拿捏我,他怕我跟著他一起摔進泥裏,所以要先把我撇清了。”
她啊,不是那個傻姑娘了,葉晁遠是什麼樣的人,她清楚的很。那家夥什麼都想的通透,她相信哪怕他真的跌倒穀底,也不會就此消沉,東山再起也罷,碌碌無為也罷,她都不在乎。可葉晁遠卻毫不留情的把她推開,這才是讓她最難過的事情。
梁無緒沒想到,顧微涼會這樣想,不禁鬆開了拉著顧微涼的手。
顧微涼看著梁無緒,嘴角竟然還勾著一絲笑意,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梁無緒,這裏住下了一個人,紮了根,很難再離開了。”
男人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後退了一步,似乎沒想過顧微涼的答複會這樣殘忍,不留情麵。“走吧,我送你回家,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梁無緒淡淡開口,他紳士的與顧微涼拉保持著安全距離,再沒說過什麼。
這世間,定然不會再有人,能叫他這樣心碎了。然而梁無緒卻又慶幸,顧微涼是這樣的人。
世間的悲喜,大抵都不過如此吧,不是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便就是這般樣的單相思。月老的紅線定然都是兩根,有情人拴著的是雙股線,而他梁無緒與顧微涼拴著的,則是月老弄錯了的單股線。
是所以,才這樣生生錯過了。
梁無緒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顧微涼坐在梁無緒的車子上,看車外的風景,突然間就想起了那個夜晚,葉晁遠也是這樣載著他,一路走進都市的繁華裏。
這天晚上,顧微涼做了一個夢,夢裏是布達拉宮前的陽光,白色的建築被鍍上了一層金黃,僧侶和轉經筒起起伏伏,她一個人走在台階上,看著有個麵目模糊的男人每走一階台階,就嗑一個頭,她就在旁邊看了許久,直到男人回過頭來輕輕說了句什麼。
顧微涼醒過來的時候,淚水沾滿了枕巾,她打電話給沈冰說:“沈冰,我想去西藏。”
不知道秦川跟沈冰說了什麼,她竟然一口就答應下來,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顧微涼請了長假,雖說她今年的假其實已經用完了,但眼下行裏這趟渾水,行長們其實巴不得她請假走人,當下二話沒說,批了假條。沈冰更是無所謂,兩個女孩子就這樣背著包,進了西藏。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如果是放在從前,顧微涼當真是想都不敢想,她並非那種文藝青年,對西藏的熱愛也僅限於讀書時代,但當她站在布達拉宮的台階前,仰望那恢弘的建築,白色的牆麵被日光反射地晃眼,兀自散發金色的光芒。在這裏,即便是無神論者,也會被濃鬱的宗教氛圍所影響。
顧微涼跪在地上,像其他朝聖的人一樣,磕下一個個等身長頭。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三願日後莫再相見……
強烈的高原反應讓顧微涼頭昏眼花,耳鳴的厲害,沈冰跟在她旁邊,看著顧微涼逐漸煞白的臉,忍無可忍地要把她拉起來:“微涼,別再拜了,你受不了的!”
然而顧微涼竟也難得的固執了一回,她笑著搖了搖頭,即便眼前已經花的看不見沈冰的臉,卻仍輕輕數著:“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這樣磕滿了一百個,她才終於停下來。此時雄偉的布達拉宮已近在眼前,顧微涼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顧微涼又做夢了,夢裏她仍然站在這個台階前,葉晁遠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男人向來剛毅的臉上難得有些脆弱,低垂著眼瞼,輕聲問道:“如果我走遠了,你能不能過來抓住我?”
再醒過來,她在拉薩的醫院裏,鼻子裏插著吸氧的管子,耳鳴依舊存在,頭疼欲裂,但卻比之前好多了。沈冰在她身邊一邊哭一邊給秦川打電話。
小護士見顧微涼醒了,翻了個白眼:“人醒了,沒事了。不就失戀嘛,要死要活的,至於嗎?要死也別跑來麻煩我們啊。每個月都得有這麼幾個,多浪費醫療資源啊。”
顧微涼想了想,覺得小護士說的有道理,想張口說聲對不起,可惜嗓子太幹,根本說不出話來。她隻好扯了扯沈冰,哭的稀裏嘩啦的沈冰這才發現顧微涼醒了,氣的哇哇大叫起來:“顧微涼,你這個神經病,嚇死我了你!你說你要是有個好歹,你爸媽不得弄死我!”
小護士前腳要走,聽沈冰這麼大聲音,回頭瞪了她們一眼:“安靜!不要打擾其他病人。”
沈冰做了個鬼臉,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個笑意來:“還好沒事,你嚇死我了。我進了醫院才知道,高原反應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以後不會了。”顧微涼艱難地笑了起來。
顧微涼住院的第二天,秦川就到了拉薩,葉晁遠自然沒有來,這事他們都默契地瞞著他,他眼下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
“我都沒事了,就是沈冰大驚小怪地,竟然把你叫過來。”顧微涼嗔怒地看了沈冰一樣。
“沈冰大條的很,讓她一個人在這安排,我也不放心。我問了大夫,再休息兩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你的體質不太適合來西藏,我訂了後天的機票,咱們還是快點回秦城吧。”秦川皺著眉道,顯然秦城那邊還有許多牽掛。
顧微涼刹那間愈發內疚起來,她還是太任性了點。
隻是以後不會了。以後不會再當那個拖後腿的了。
回到秦城,顧微涼才知道,秦川為什麼那副神情。
葉氏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資金鏈隨時都要斷了,葉晁遠跟周齊貸了一筆款,孤注一擲的想打個翻身仗,然而成功率也不過五五開。
顧微涼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正坐在周齊麵前,簽下勞務合同。
她跳槽了。
這是周六,顧微涼把周齊約在一家咖啡館。
“真的太感謝師兄了。”顧微涼放下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畢竟當初周齊是看在葉晁遠的資源上才向她拋出了橄欖枝,然而現在顧微涼孑然一身的時候去找他,他卻還是接受了。
周齊笑了笑,有些心情複雜地看著顧微涼:“我開始約你出來,是準備拒絕的,因為說真的,我覺得你本身並不適合做這個工作,微涼你的性格太軟了,根本不適合這個。但是我看到你之後,又臨時讓人事部打了合同送過來。”
顧微涼怔了怔,詫異地看著他。
“微涼,你的眼神變了,你變得有鬥誌了。”周齊淡笑道,“溫室裏的花朵終於決心成長起來了。”
是啊,即便工作了兩三年,顧微涼也依舊是溫室裏的花朵。她像這個城市裏許多家境殷實的女孩子一樣,有良好的學曆,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負擔,她隻需要好好的享受生活就可以了。
她不像周齊,需要改善家庭的生活;她不像葉晁遠,有經曆腥風血雨的勇氣;她甚至比不上梁無緒,在繼承家產的同時,同樣繼承著責任,她是最舒服最散漫的一個,有一個鐵飯碗的工作。如果不是遇到葉晁遠,她一定會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按部就班的相親、結婚、生子……日子順遂寧靜,卻也隻是如此罷了。
“有嗎?”顧微涼笑了起來,“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跳槽這件事,顧微涼是做完以後才告訴爸媽的,顧爸爸是個寡言的人,聽她說了也是愣了一愣,半天隻吐出一句話:“你想好了就行。”
顧媽媽卻是氣的臉都白了。女兒之前失戀的事,顧微涼沒提,但她也是看出來的,知道顧微涼之前交往的是行裏的客戶,她本來就不同意,分手了她高興還來不及。沒想到,這臭丫頭出去玩了一圈回來,竟然先斬後奏,跳槽了!這當真是嚇了顧媽媽一大跳。
“你發什麼瘋!那邊競爭壓力多大!你萬一完不成任務被辭了怎麼辦?你叫我怎麼去幫你說親事?怎麼幫你找對象?”顧媽媽當即怒吼了起來。
顧微涼早料到會這樣,心裏卻很平靜,這大概是她從小到大最叛逆的一次,她看著母親逐漸花白的頭發,她的父母都是吃公家飯的人,一輩子安安穩穩,發不了大財,卻也不缺錢花。老人家都不願子女受苦,有個鐵飯碗,賺得少怎麼了,不吃虧,不受氣就好。
然而她明明還年輕,為什麼就不該闖一闖呢?
“媽,你相信你閨女,我一定會做好的。”顧微涼輕笑道,女孩的眼裏迸射出一絲光芒來,那是自信,是堅強,竟意外地耀眼起來。
這樣的女兒讓顧媽媽覺得陌生,卻也再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來。
三個月以後,一個周六,顧微涼陪著客戶陳太太做完spa,一出門就收到周齊的短信:中午十二點,xx大酒店,趙行要請林總,要你也過來。她在心裏哀歎一聲,卻飛快地打起精神來。
“微涼啊,你有沒有男朋友啊,我有個侄子啊,和你差不多大呢。”陳太太是微涼的大客戶,平素裏在微涼這裏理理財,老公孩子都忙,周末微涼經常陪她出來休閑。她左看右看都覺得微涼順眼,可惜自家兒子已經結婚了,於是退而求其次,想到了侄兒。”
“陳阿姨,我啊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顧微涼朝她吐了吐舌頭,“我還沒玩夠呢。”
“小丫頭,再這麼貪玩,小心把自己放老了。”陳太太戳了戳顧微涼的鼻子,笑眯眯道,“算啦,你不願意就算了,以後找不到啦,就要回來求我啦!”說著,婦人鑽進了車子。
“好好好,等我想找了,一定第一個告訴您。”顧微涼笑著朝她擺擺手,“開車小心點啊,陳阿姨。”
“知道啦,你也快回家吧。”陳太太朝顧微涼揮了揮手,一踩油門,走了。
顧微涼原本笑容燦爛的臉立時垮跟著收了了下起來,她啊,哪能回家啊。
出門打了個車,徑直就往酒店走。顧微涼盤算著她是不是也該買輛車了,總是打車,實在不太方便。
到了地方,行裏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隻宴請的正主還沒來,顧微涼趁機補了個妝,坐到周齊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