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手術(1 / 2)

紙燒了一大半,老太太看天色不早,站起身,顫悠悠往回走。我趕緊過去扶著她,她擺擺手:“你快把受傷的那丫頭攙到醫療室,我等她。”

我連跑帶顛回到房間,把還在睡夢中的兩人叫起來。盧雯是任憑我擺弄,怎麼弄都行,自己像是沒有思維。我招呼啞巴女孩一起扶著她往外走,剛到門口,我就看到啞巴女孩站在床邊一動不動。

我打著手勢,示意她跟著一起出去。啞巴女孩搖搖頭,意思是不走。她怎麼了,我有點焦頭爛額的感覺,這黑燈瞎火的,外麵飄著小雨,我哪放心把她一個小女孩留在這裏。我過去拉她,啞巴女孩頗為倔強,把著床頭就是不走。

我也沒心情管她,現在看她有點煩了。可畢竟她一個小女孩跟我們走了這麼長時間,感情還是有的。我打著手勢讓她自己小心些,不要亂跑。她點點頭,爬上床,蜷縮在角落裏。

我隻好扶著盧雯,踩著夜色,一路來到醫療室。我推門而進,裏麵格局還挺大,迎麵是一條走廊,左麵房間是醫務室,右麵房間是休息室,放著幾張簡易病床,床頭立著吊瓶架子。

那老太太穿了一身白大褂,有模似樣地坐在醫務室裏,戴著老花鏡正在看一張泛黃的報紙。

看到我們來了,她站起身,幫我把盧雯扶進房間,讓她坐好。老太太看看盧雯的臉,歎口氣:“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

我站在旁邊沒說話。

老太太輕輕用手摸了摸盧雯的臉,盧雯一陣呻吟:“疼,疼。”

我說:“盧雯啊,現在給你找了醫生,治病當然疼了,你忍著點。”

老太太觀察了一會兒說:“臉部的燒傷,耽擱的時間有些長了,治起來有點麻煩。不過最麻煩的,是這雙眼睛。”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眼睛……再也好不了?”

“那倒不是。”老太太搖搖頭:“現在眼部周圍的肉因為高溫而皺褶在一起,把眼睛糊死了。要確定眼睛有沒有問題,得先動個小手術,把外麵的皮割開。”

“是不是像割白內障那樣?”

老太太嘎嘎陰笑:“有點那意思。都是眼睛上麵蒙了一層東西。”

盧雯突然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劉洋……我害怕。”

我沒好氣,找個醫生容易嗎,不耐煩地說“沒事”。

老太太道:“事不宜遲,馬上動手術。”她拉著盧雯的手:“閨女啊,別擔心,小手術,一會兒就完。”

盧雯抖若篩糠,似乎連話都不敢說了,她緊緊靠著我,拉住我的褲腿。

我歎口氣,摸摸她的頭發。其實,這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拿著手術刀動手術,我是肯定不放心的。因為我從始至終就沒信任過她。

此時此刻做出手術的決定,說句心裏話,我是有很大私心的。盧雯手術成功自然好;如果不成功,醫療事故再也下不了病床了,那也是我所願意看到的。首先手術失敗和我沒關係,老太太幹的;再一個也可以就此甩下這個累贅,還不用背負良心上的譴責。

一箭雙雕。

盧雯摸索著抓住我的手,聲音悲慟:“劉洋,我害怕,我們回去吧,我不做了。”

有一瞬間我真的有點心軟了,可馬上勸道:“放心吧,手術做完就好了,你也不想瞎一輩子,是吧?”

盧雯抓住我的手就不鬆開。

老太太顫巍巍站起來,哆哆嗦嗦往外走。她來到走廊,打開燈,指著末尾一間房間說:“那是手術室,你先把這丫頭送過去。我準備點東西,馬上就來。”

我扶著盧雯穿過走廊,來到手術室,打開房門後,我頓時驚了。這也叫手術室?跟雜貨屋差不多。裏麵亂七八糟,一張手術台,上麵是無影燈,牆角還有書桌保險櫃什麼的,滿桌子都是紙片,屋子裏一股黴味,也不知多久沒用了。

我把盧雯攙上床,讓她躺下。盧雯整個過程中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正安慰她,門開了,老太太背著手術箱,手裏拿著黑碗走進來。她走一步顫一下,那碗裏還盛著滿滿的水,我生怕她一哆嗦把碗打碎了。趕緊過去幫忙,老太太說這碗裏裝的東西叫麻油水,是老年間的土方,喝了以後全身酥麻,跟西方手術用的麻醉劑一個效果。

我扶著盧雯坐起來,一手拿著碗,讓盧雯張開嘴。就在這時,我清清楚楚看到從盧雯的眼角居然滲出一滴眼淚,順著燒成爛肉的臉頰一直流下了來。

雙眼的皮肉黏連粘在一起,愣是能擠出一滴眼淚來,這得多大的痛楚?!

這一刻,我真的心碎了,覺得自己有點太自私了。可轉念一想,拋開自私不談,帶著盧雯就醫這件事本身沒什麼錯。就算不在這裏治療,走到外麵她遲遲早早也是個死,至少在這裏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