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口氣,眼神幽幽:“我離成仙還有最後一步。這一步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我的肉身必須在陽世間屍解,完成最後一步羽蛻。這個屍解不是說發生就發生的,還要有很大的機緣才行。就因為我沒成仙,所以這裏的陰間遲遲沒有完善。我現在收魂魄入地府,還要親自用分魂針泄魂,效率太低。現在你來了,就好了。你天賦異常,我就缺這樣的鎮魂之人。你隻要助我完成改造,就能讓全天下的人死了之後,魂魄自己到這裏來報道,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陰間!小劉,到時候你掌管著天下人的生殺轉世大權,就算當皇帝也沒這麼爽。”
我聽傻了。彭大哥果真想屍解成仙。可是他的誌向比羅鳳、小男孩、李大民更大,不但要成仙,還想自造陰間。我忽然想到,這種造化境界的能力,和那幅詭畫很像,都是自成一方世界。
我和彭大哥此時踱出寺廟,站在高高台階上,向下俯瞰。這裏果然氣魄宏偉,氣勢不凡。天地間一片荒涼,不見日月,天空低垂,遍布灰蒙陰暗的厚重雲層。雲裏隱隱有閃電劃過。整座寺廟似漂浮在半空中,周遭無有一物,透著孤冷肅殺。
彭大哥站在前麵,僅僅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插著雙手,躊躇滿誌。我這才明白,其實他要的不是什麼洗滌靈魂罪惡,他要的是野心,要的是一己之力打破舊世界創建新世界。我想起一個哲學家說的話:“他懷抱著建立人間天堂的最美好的願望,但隻是成功地製造了人間地獄。”
“彭大哥,你收手吧。”我說道。
他猛然轉回頭:“你什麼意思?”
我沉吟一下,把錢農民的鐵椅子案說了一遍。彭大哥聽完笑笑:“沒想到還有前輩。他行的也是鬼修之術,要做什麼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他已經入了魔道。我收集魂魄的對象是死人,而他收集的卻是活人!這是根本區別,不要拿我們相提並論。”
我說:“如果我不願意,你會強留我在這裏嗎?”
彭大哥笑:“當然不會。我如果這麼做了,和那位姓錢的前輩又有什麼區別?咱們倆玩個遊戲如何?”
“什麼遊戲?”
彭大哥道:“你不願意留下來,可以走,我從來不強迫人的。但我這個地方也不是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離開這裏,要經過劫數考驗。”
我咽了下口水:“你,你什麼意思?”
彭大哥背著手慢慢踱步到近前,聲音柔和:“在你人生經曆中,有沒有難以忘懷的?”
我剛要說什麼。他又接著說:“有沒有撕心裂肺的?有沒有鑽進最心底無法釋懷的?有沒有恐懼到一回憶便做噩夢的?”
我苦笑:“那可太多了。”
彭大哥看我:“小劉,傷害你的往往並不是陰邪之物,而是紅塵裏種種事端一個又一個的人,他們在你的心上用最尖銳的刻刀留下痕跡。夢轉夜回,你心疼失眠,情傷之餘,長籲短歎。這些才是真正虐心的‘鬼’啊。”
他轉過身道:“你既然天賦異稟,想必也會通過這次考驗,就這樣吧。”
話音一落,一陣冷風吹來。怎麼那麼冷,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周圍起了很大的霧氣,影影綽綽的,彭大哥身影漸漸消失在霧裏。我突然覺得腳下一空,地上好像憑空出現一個大洞,我一下掉了進去。整個下墜的過程迷迷糊糊,再腳踏實地時,眼前黯淡無光,非常非常暗。
我揉了揉眼,眼前還全是黑色,沒有任何光亮,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我摸索身上,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取光的工具。一邊摸一邊渾身冰涼,彭大哥還真是狠啊,我不願給他打工,他就讓我的眼睛瞎掉。我如果一輩子這樣,那豈不是比李大民還慘。
就在腦子亂如麻的時候,忽然不遠處燃起一蓬火苗,陡然的光亮出現,一下刺疼了眼。不過我內心欣喜若狂,我沒瞎。火光中,出現一張女孩的臉。看到這張臉,我整個人傻掉了。
居然是秦丹。
秦丹梳著馬尾巴,光亮中,隻能看到她那一張極度蒼白的臉。打眼看過去,她很像是僅剩一顆人頭在黑暗的半空中飄蕩。
隨即火光中出現了她的脖頸和手臂,我心髒狂跳,同時也長舒一口氣,媽的,隻要不是人頭就好。
秦丹似乎沒看見我,她舉著打火機,四下裏照著。
看到此時此景,我心猛地一顫,感覺似曾相識。正待細想,秦丹忽然說了一句話:“銅鎖,你把打火機點上。”
這時,黑暗中又一蓬火苗燃起,我看到了銅鎖也在。銅鎖疑惑問:“怎麼了?”
秦丹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把目光直直盯了過來。她一字一頓道:“我們中間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