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一起抬頭看我,李揚朝我招手:“老劉,你過來看畫,看我們發現什麼了。”
“哦?發現什麼了?”我把公文包隨手一扔,一路小跑過去看。
李揚指著畫卷上的山神廟說:“一直想著你說的在這裏發現李大民的蹤跡,我就沒睡踏實過。早上草草睡了會兒便爬起來,用放大鏡好一頓觀察,結果什麼也沒看到。快中午時候,銅鎖拿著畫去一家古董鋪子鑒定。銅鎖,你來講講吧。”
銅鎖有個朋友在市中心附近開了一家古董鋪子,此人經營這個行當也有個七八年了,雖然稱不上太精,但也算專業人士。
銅鎖拿著畫去了。朋友第一眼看到此畫,便埋怨為什麼不把此畫裱裝起來。
裱裝是保護書畫很重要的手段,而眼前這幅畫卷顏料完全赤裸裸暴露在空氣中,使手一摸,指尖都能帶下來上麵的顆粒。
銅鎖趕緊解釋,這也不是什麼名畫,就是高仿的作品。你來看看,到底仿的是誰的畫。
朋友看了半天,遲疑道:“這幅畫的原作肯定是宋朝的風格,這個沒錯。仿造的時間也不算很長,你看顏料都沒完全凝結。至於是誰的畫呢,我就不敢肯定了。從風格上來看,有點像李成的。”
李成,是宋朝一個山水畫大家。出身貴族,一生不得誌,放意詩酒,縱情山水,這人有點憤世嫉俗的意思,專畫“寒林”。古木蕭森,大地貧瘠,遍地黃葉啥的。他的作品就透著一個“寒”,一個“悲”,無比蕭索。
朋友說:“反正依我的經驗吧,風格上有點像他的。”
銅鎖覺得白跑了一趟,有些失望,隨口又問一句:“畫上還能看出什麼?”
朋友很仔細地從頭到尾鑒賞了一遍:“畫工很精細,氣象倒也萬千,如果是原作,值不少銀子。你這一個高仿的,還是現代高仿,那就沒啥價值了。嗯……,不對。”
他用手撚了一下畫麵,手上沾染了不少顆粒,湊到鼻子下聞聞:“有意思……”
“怎麼?”銅鎖趕緊問。
“顏料用的居然是朱砂。”
“朱砂?有什麼講究嗎?那山水畫一般都用什麼顏料?”銅鎖問。
“朱砂也叫辰砂或者丹砂,一般都是道家用來畫符的。據說此物能凝聚靈氣,辟邪驅鬼。但也不是說不能用做顏料,馬王堆古墓出土的絲織品就是用朱砂做紋飾圖案。山水畫極少極少用這個,至少我沒聽說過。至於古代都用什麼顏料,你回去翻翻紅樓夢就知道。薛寶釵講的很詳細,什麼赭石、廣花、藤黃、胭脂。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小子成天泡夜店,還看紅樓呢。”
“你別扯用不著的。”銅鎖看著畫,心裏有點打突。他突然想到林霞住所衛生間的白牆上,那幅詭異的巨大符咒。
“你這畫不怕損壞吧?”朋友說。
“你看著整吧。”銅鎖隨口說。
朋友說:“這畫的顏料有點怪,你看這裏,上麵是一層朱砂,下麵還有好幾層別的東西。”說著,他拿起一個極精致的小刀片,小心翼翼刮蹭了兩下,畫卷下麵落出一小堆細細的粉末。
銅鎖看得目瞪口呆,在畫卷細微一角,朋友刮蹭出很小的一塊,能清晰地看到,顏料確實塗抹了好幾層。就連他這樣的古董棒槌也看出來,這種塗抹的方式絕對不是畫工技巧,而是作畫人出於什麼目的有意為之。
朋友撓撓頭,自言自語:“會不會是畫中畫呢?”
銅鎖眨著眼睛問:“啥意思?”
“很可能,上麵這幅山水是後來畫上去的,目的是塗抹遮蓋下麵的畫作。”
朋友用手抹了下麵那一層顏料,聞了聞,頓時皺起眉頭:“你聞聞。”
銅鎖遲疑著,也聞了一下,入鼻腥臭。
講到這裏,銅鎖對我說:“一聞便知道是血的味道。”
我聽得張大了嘴:“你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下麵隱藏的畫作,那幅畫是用人血畫上去的?”
銅鎖指著李揚道:“可惜他不讓我把上麵的山水畫完全剝離掉,這樣便能查個究竟了。”
銅鎖當時在古董鋪子聽到他朋友這麼說,好奇心爆棚,便問:“如果安全地剝離掉上麵這幅畫,你能做到嗎?”
“這個技術手段還是有的。”朋友笑著點點頭。
銅鎖咬著下唇說,我打個電話。他隨即給李揚掛電話,把事情說了一遍,李揚一聽就不同意。
李揚提出個極為匪夷所思的理由,他說:“別忘了,老劉曾經在山水畫的山神廟裏看到了李大民。假如你剝離掉上麵那層山水畫,會不會就剝離掉了李大民存在的空間世界?他會不會因此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