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離建鄴的距離不遠,出了城六十多裏就能到縣城。每到春天,軒郎總是要陪如意去江寧去看踏青,如意愛極了灼灼桃花和岸邊柳絮紛揚。從前如意總是覺得,這六十裏的路是這樣的短,像是一晃即逝春櫻。
現在在全子的背上,如意覺得,這路是這樣漫長,恨不得這路再短一點,再短一點。
明顯能感受到全子漸漸遲緩沉重的步伐,如意卻也無可奈何。“全子,你若累了就停下歇一歇吧。”全子頭低著頭,繼續向前走著,一刻不停,過了好長時間才回了一句“少奶奶,我不累。”如意聽了不免又心疼起了這個少年,可她除了在心裏哀歎,什麼也做不了。
天漸漸亮了起來,可路上逃難的人卻不見多。按理說,人該越來越多的,怕不是……
阿彌陀佛,求佛祖保佑冉兒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江寧——
晴空萬裏。掩蓋著青磚黛瓦馬頭牆的雪溫柔地融化,屋簷下的冰化成水順著冰棱一滴一滴,規律地濺在青磚路上。縣城裏依然是一片安然平和,似乎還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建鄴正在遭受的磨難。
路上的人很少,人們經曆過昨日的狂歡後,都在這難得的節日裏懶懶的歇著。地上還殘留著許多紅紙屑,那是昨天夜晚炮竹和煙花留下燦爛的印記。
全子走在街上,吃力的背著如意。其實他很累了,真的很累。他很想現在就倒在柔軟的雪上,但他不敢,也很害怕。他不知道到底自己在害怕什麼。
欣王府很好找,江寧縣城最繁華的地段王府占了三條街。全子走到王府大門前時差點就掉下淚來。他舔了舔自己裂開,起著白皮已經凍壞了的嘴唇,咽了咽嗓子。“少奶奶,到了。”如意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她隻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呼喚著她。全子望了望嵌著金釘的朱漆大門,爬上將近六尺高的石階,扣響門上的獅首銅環。
不一會從偏門打開,一位侍衛模樣的問道“何人到訪?”如意努力睜著眼睛,“建鄴林府,急事求見。”說著從衣袖裏掏出那個木盒“請務必交給王爺。”那侍衛捧過木盒,打了個千兒,轉身進府。
如意示意讓全子放下她,全子小心翼翼的屈膝半蹲著將如意放下,側著身扶著如意。如意全身僵硬酸麻,腿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知覺,隻覺得眼竟越來越酸,視線越來越模糊。“少奶奶!少奶奶……”
大門兀地打開,老王爺在侍婢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來到門口“快,快請進來…..”
如意醒來時已經是翌日黃昏了。一醒來,立刻有一個丫鬟垂首低眉端著一茶盞的水走到如意窗前“夫人,您醒了。”如意微笑向她點了點頭。“夫人昏睡一天定是渴了。”說著把水遞到如意眼前。如意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姑娘,我有急事要告知王爺,可否……”“夫人請放心,昨日陪同您的那位已經把所有事都仔細跟王爺說了。王爺已經派世子去建鄴解決相關事宜,請夫人放心。”如意點點頭,慢慢飲淨茶盞中的水,舒了口氣。
如意又在床上調理了一日,心裏總還是不安。待老王爺用完午膳後,如意在丫鬟的陪同下向老王爺請安。剛進王爺住的院子,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如意不禁用衣袖掩了下鼻子。身旁的丫鬟看到後,微抬起頭,眼睛卻盯著如意身旁院的月季花。“王爺久病在床,藥味兒自是大了些,還請夫人見諒。”如意聽後忙放下衣袖,低著頭小聲答道“謝姑娘提醒。”歲那丫鬟走進了會客廳。
欣王爺自四年前染上惡疾,每日用昂貴的藥材吊著命,其實已是燈枯油盡,現在王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其實都是由欣王爺的獨子李慕辭打點。
王爺房裏的小丫鬟見如意靜靜端坐在雞翅木燈掛椅上,忙奉上了茶“夫人稍等,王爺即刻就出來。”話說完沒半刻時間,老王爺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慢慢挪到會客廳正中的榻上。
如意看到王爺出來是立刻站了起來,待王爺在榻上臥好,才膝略半蹲行了個萬福禮,朗聲說道“民女林吳氏給王爺請安。”
王爺點點頭,示意平身。如意挺直身板,頭微微低下。“你…是林子軒的妻子?”蒼老無力的聲音像石磨碾著沙子。“回王爺的話,是。”“嗯…”王爺點點頭“建鄴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事很棘手,你也不要慌,在我這王府裏先住幾日。”“民女不敢,這幾日在王府叨擾心中甚是惶恐,但還是有個不情之請,望王爺可以成全。”“嗯,說。”“民女前日突然到訪實是婆婆心係全城百姓安危,現在不知婆婆是否安全。還有孩子…不知…”王爺聽後似在沉思“你放心,林老夫人和你的孩子,我會用盡全力保全他們的安危。”
是的,用盡全力的保護……不會讓以前的事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