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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擊事件並沒有就這樣因為丹的傷愈而告終結。

在對所有刺客的審訊供詞中,我們獲得了一個名字——梅頓。梅頓是華爾街一個相當著名的老牌金融家族,在業界有著極高的江湖地位,但根據調查,這個家族早在幾年前便落入麥德林的掌握之中,成為他們針對魏氏的一個先遣,集團的頭麵人物自然也已成為傀儡。

為了魏氏的安全,丹康複後不久,我即通過黃金市場以及股市運作,一舉摧毀了這個家族,也因為要替丹報仇出氣,我將在股市中獲得的驚人利潤全部轉入了丹的銀行戶頭。這一役也就是後來被世人津津樂道,成為華爾街另類傳奇的“梅頓風暴”。

我因此在華爾街及業界中一舉成名,那年我十六歲。

媒體把我奉作金融天才、融資神童。

我個人覺得,輿論是最不能輕信的東西。

比如,我執意對梅頓家族窮追猛打的動機,或魏家收養丹他們的用意之類。很多時候,對於真相而言,那根本就是扭曲。

不過,外界稱我為少年霸主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槍擊事件叫我與丹他們四個都深刻的認識到一點。

我們並非刀槍不入的無敵鐵金剛,即使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別人策劃周詳,一粒子彈一樣可以叫我們悔不當初。

最重要的還是預防,在不幸發生之前就製止它。

我說出這個想法,丹則令它化為現實。

他找來當初德 聖 拉琪爾斯的夥伴齊齊混入城市黑暗底層探聽信息。一旦發現有不利於魏家的陰謀,就事情的棘手狀況或就地解決或由榮他們親自出手處理。

最初的時候效果並不是很明顯,但當過去一度崇拜過他們的街頭混混和小幫派也一同加入之後,效果就很不一樣了,到我們開始與紐約州各主要幫派勢力都接上頭之後,整個信息網的存在已經對麥德林產生了極大的製約力。

隨後的一個偶然被信息網獲悉的受賄事件令我突發靈感。

我將這張原本主要用於預防麥德林刺殺行動的信息網擴展到了與魏氏相關的客戶與商業夥伴之間,用於偵察麥德林對魏氏的商業攻擊與滲透。這張網隨後又與家族原本的人脈重合,發揮出令人難以估算的作用。那足以令得我可以狂妄地宣布紐約是魏家的天下。

它就是後來名振世界的CLIE的雛形。

在我十七歲那年的聖派多利克日,我帶丹去見了紐約七大黑幫之首克萊締家族的族長。

這件事再無回旋拖延的餘地。

糾纏了兩年多,我與族長各退一步。

我必須把事情告訴丹,族長也不再一口咬定丹是他的人。

一切交給丹自己選擇。

見麵時,我硬著頭皮替丹介紹:“丹,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克萊締。”

我還記得他看到克萊締族長時幾乎不能置信的眼神。

彼時,已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丹每一個細微的神態變化下所代表的潛台詞。他雖然按照江湖規矩向那華人老頭致意,心裏卻一定在嘀咕不休——這個精神奕奕身形幹瘦穿著唐裝,正與人練著雲手,慈眉善目的中國老頭居然會是克萊締家族的族長?

但他並沒有露出驚異的表情。至少表麵如此。

族長簡潔地向丹自我介紹:“我是方盛。”而後豪邁的大笑道:“你一定奇怪名著的馬地黑幫世家克萊締家族的族長怎麼會是個幹癟的華人老頭?”

他一雙老眼突然目光炯炯的向丹逼視過去。

丹在這雙眼睛地逼視下,有點狼狽,但依然坦率且平靜地答道:“的確出人意料。”

我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族長與丹講:“是我叫魏帶那個叫克萊締家族傾盡全力救下的年輕人來讓我看看。”還不得不心頭滴血地幫忙,跟他說:“丹,你當時能安全抵達日內瓦,多虧族長保你。”

陌生人麵前,丹一貫地並不多話。

稍後,我們之間主要就是我與族長閑談。

丹遊氣定閑地陪在我旁邊,很少插話。

離開時,克萊締族長忽然與他說:“你很好,我很滿意。”

丹無動於衷,僅禮貌的略一致意。但我卻知道他心頭的疑惑和詭異,還有……我明白,族長那句並非隻是說予丹聽的,那也是說給我聽的。

跟我一樣,他不會輕易放棄丹。

回家途中,丹好奇我是如何知道克萊締族長的真實身份的。

時至今日,魏家與方家的瓜葛自然不會瞞著他。

我歎息:“方氏的祖上與魏氏是同袍,魏氏受命打入高精工業業界,方氏則潛伏於各類黑幫底層,與魏氏差不多,他們李代桃僵掌握克萊締家族也就是近幾代人的事,知道克萊締老底的人,連魏家在內,全世界不會超過十數人。”

丹頷首,致命的問題緊跟而來,“你今天要我見他卻是為何?”

我胸口一窒,沉默許久,終於說出來:“方老與我說想要你做他的接班人。”

丹目瞪口呆。

半晌,他衝口而出,“你將我賣給他?!”

相信我。

那是我一生中聽過的最具殺傷力的話。

這就是我最為痛恨他那阿拉伯前老板的原因。

是他,把奴化的概念強加在丹的靈魂深處。

無論我與丹弟兄之情深至幾許,情急之下,他最本能的反應便是如此——你將我賣給他?!

他不是個人,隻是個玩具,一隻被豢養的小動物,一件東西。可以被擁有者隨手送來賣去。

他這簡單的一聲責問簡直令我的手都抖。

“丹。”我幾乎沒要慘叫。

丹強按下激動地情緒,“為什麼?”他問我:“為什麼?”

我按捺著不要撲過去,搖撼他的腦袋,對他咆哮。

收回那句話!

你不是一件東西,你是人!

一個人!

你是我血脈相連的兄弟!

沒有人能把你象牲畜寵物般稱斤論兩!

我鄭重申明:“我沒有出賣你。”

“是,我知道。”他啞聲說道。

“他保你到日內瓦的條件就是克萊締付出這樣大的代價,無論死活,你以後要算他們的人。”

“於是,你答應他。”

“無論如何,丹,我要你好好的活著。”

“榮他們也曉得?!”

“是。”

丹不語。

想到他清醒後喊我的那聲“大哥”,我心裏瘋狂的抽痛著,足似死過去一回。他心裏是否也是如此呢?!

我知道他心底的深信。

那時的他雖然虛弱,心智卻並不糊塗。

丹知道隻要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機會,我們——榮、泰、刀,還有我都會傾盡全力來救他,卻不會想到他的兄弟是用他來換了這個機會。

那一瞬間,他心中的百味呈雜如數地浮現在他那雙純黑少見的眼眸裏。

這種沉默幾乎要逼瘋了我。

“不過,”我小小聲地為自己申辯道:“你安全到達日內瓦後,我又反悔了,不肯將你交給他,他氣得要死。”

丹難以置信地慢慢抬起頭,瞪住我。

我嚴肅地看著他。

“你當初是如何叫他出手的。”

我輕聲回答:“我很卑鄙!我威脅他,若他不出手,就叫通天下都知道克萊締族長的真麵目。”

“他吃你這一套?”

我轉開話題,“胡佛當年有一份秘密檔案,記錄著一些對國家安全有重要影響的暗線勢力聯絡方式,CIA一直奇怪他們對馬地黑幫勢力為首的黑道為何始終無法有效控製,多年來都在尋找某個失去聯係的暗線。”

一想到這張至始至終令老方不得不吃癟的王牌,我心裏再慘,眼中都忍不住要充滿笑意。

丹漸漸意會,嘴角不受控製的向上扯起,終於扯成米奇鼠那副醜樣子。

事實上,早在丹等人尚未投身魏氏之前,方盛對他們就很有興趣,我的出爾反爾叫他恨得牙氧氣得不輕卻又無可奈何,而前一陣丹他們在外不俗的表現,更令方盛動了一定要得到丹的念頭。

我與大家分析:“老方是想要丹做他的接班人,而且預備事前放出風聲,一來可以用輿論造成事實,二來,老方的兒子與黑道渾身不搭邊,家族本身近年來並無什麼傑出人才,外強中幹之勢已顯。丹過去,不但是一針強心劑,而且他亦有機會將榮、刀、泰一同拉過去,雖然你們自己並不覺得,但毫無疑問,丹、榮、刀、泰在道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崇拜你們的人並不少,三來他還看中我們的信息收集網絡,丹、榮、刀、泰都是主要的創建人,有了這四員虎將,老方可安心頤養天年,好處多多。”

丹問我:“你想我們怎麼做?”

我不置可否,“你們過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老方的江湖經驗學之不盡,且為人正直,是個好領袖。克萊締盤根錯節,實力雄厚非普通人所能想象,將來大權在握,風光無限,你們在黑,我在白,互相配合也不錯。”

眾人沉默。

良久,一向不多話的泰卻突然迸出一句:“我卻喜歡當日趕去日內瓦時,路上一家人守在一起的感覺。”就這樣的一句話,叫原本有些僵滯的氣氛忽然溶解開來。

事情當然不會如泰這樣簡單的一句就能妥當的解決掉,否則我何用與方盛苦苦周旋這麼久,可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隻泰這樣的一句話,我雙眉盡展,隻覺得這700多日的心事忽然間煙消雲散,

丹的神情也由聞初所有事態時的凝重轉成輕鬆。

阿榮和道格更是一人出一拳分別搗上泰的肩頭,口中笑罵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這樣會說話了?!”眼眶卻也紅了出來。

這件事由丹自己去與克萊締解決。

方盛與丹說:“這是你們的機會,如果你們還想在黑道發展,這便是契機。”

但丹拒絕了。

老族長覺得匪夷所思,“多少人夢寐以求,你就這樣拒絕我?!”

丹說:“我欠克萊締一條命,可以用任何方式來償還,但不是這種。”

老族長聽了有氣,“若我隻是要你這條命也用不著見你。”

丹微笑。

“你與魏,一黑一白,有何不好?天下還是你們的?”

丹想了想後,道:“我還是喜歡與自己的兄弟在一起,無論顯赫還是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