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的手勁加大，一雙渾濁的眼珠子落在陸傾心的身上，突然顫了顫，張嘴道：“啊……然……然……啊……”
“伯父，您……是想問的我媽媽的遺物可曾找回嗎？您放心吧，都已經……都找回來了。”陸傾心笑道，“不過，這麼多年，多虧了您幫忙保管，我想我媽媽也一定會感謝您的。”
“……雅、雅……”
“您是想要問林雅雪是嗎？她……已經逃出了B市，據說去了美國。”
聽到這話，林父渾濁的目光顫了顫，閃過一縷痛恨，同時又夾帶著一抹幾不可見的慶幸，終究是他的女兒……
林父眼瞼又抖了抖，慢慢地似乎就要合上。
陸傾心心中酸澀，看著眼前似乎下一刻就要離開的老人，腦中卻想起很多年前。
記憶裏的這個老人還是個中年美男子，當初的他抱著自己，笑容爽朗，說要跟自己玩騎大馬……他給自己做大馬……
那時候，她的母親方然，坐在一旁笑得特別溫柔。
站在門口的林天辰，怔忪的看著病房裏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他的父親，另外一個是……曾經真的愛過的女人。
白熾燈光，冰冷的光線在牆上勾勒出剪影，交握的手，看上去可真的像是女兒在送別自己的老父。
如果，當年他真的和陸傾心走到一起了……又或者，他也真的像陸傾心說過的那樣，好好管教林雅雪……今日的悲劇，還會發生嗎？
林天辰的目光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迷茫。
突然。
本來就要睡過去的林父，又劇烈的抖動起來，被陸傾心抓著的手突然再度加大了力道，一雙渾濁的雙目瞪大。
“伯父，伯父？”
“爸，爸……你怎麼了？”林天辰回過神來，顧不上扯痛自己某處的傷口，跪在了林父的床前，抓著林父顫抖的另外一隻手。
“丫、丫頭……裏、你騙……騙……”林父斷斷續續的開口，瀕臨死亡的老人，突然發現了陸傾心善意的謊言，那雙渾濁的眼珠子閃過了然和痛楚，他倏地又轉動了下，費力的道，“……書、書……然……書……”
“書？爸，您說什麼書？”
“書……書！”林父額頭上青筋暴露，似乎在強忍著痛楚，以及死亡的拖曳。
林天辰茫然，索性看向陸傾心。
陸傾心遲疑了下，試探問道：“書？伯父是說我母親的書嗎？還是……伯父，伯父……您別激動！伯父……”
林父整個身軀都劇烈的抖動，慢慢的抽搐，他歪著的嘴角，還在說：“……書！書……你！你……的……你……”
這一刻，似乎如果不能說完這句話，他就死不瞑目一樣。
“伯父，您別激動，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回去就去看您說的那本書，我……”
“啊……啊……”林父張大了嘴巴，口水橫流，卻還在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一陣“……啊啊……啊啊……”聲，反駁。
陸傾心心中愈發酸楚了，這個時候，她隱約察覺到這本書恐怕也是跟母親有關係，可是……是什麼關係？在哪裏？卻是再也猜不出來。
林天辰比陸傾心還要茫然，他握著自己父親的手，又急又無奈，隻能連聲喚：“爸，爸……”
林父淚水滾了出來，一雙眼珠子瞪得都要凸出來了，張著嘴，依舊在“啊……啊……啊……”
就在這時，本來昏厥的林母突然闖了進來，她手背上的針眼還冒著血水，目光甫一落在林父身上，就控製不住的又開始哭嚎：“老公，老公——”
“媽，你先別哭。爸……爸一直在叫書，他有一本書嗎？什麼書？”林天辰趕忙問道。
“書？”林母愣了下，抬眼看著過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在確認到那抖動的嘴唇發出的果真是“書”這個字眼的時候，眼神瞬間就黯淡下來，整個人都似乎老了十歲。
“媽？媽？”林天辰察覺不對，急了，“媽，你怎麼了？”
林母搖了搖頭，慢慢地坐在病床上，看著一直睜著眼睛、抖著嘴唇不肯斷氣的男人，卻不得不道：“沒、沒事。老公，林凜，你……你說的書……我知道了！你是說在家裏書架……最裏麵的那本是不是？那本用報紙層層包裹的英文書……是不是？”
林父抖動的身體，突然停了停，然後又劇烈的顫動起來，似是回應。
“行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你個老不死的，你放心吧，你放心吧——我會把那本書給……給陸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