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他,孟宏煜,不是她的相公,而是她的君,她的王,她的主!如今,自她的口中說出“相公”二字,蕭子靈自己都覺得真是個天大的諷刺!於是,她心中忽然凜冽起來,自牙縫中慢慢地擠出話:“我沒有相公……我相公已經死了……”是的,孟宏煜在她心中已經死了!
這麼說,她是喪偶之婦嘍?章文彥的心底忽然又泛起一絲希望,不過,他仍然不禁疑惑地問道:“那……這孩子……”
“是個遺腹子!”蕭子靈幹脆利落地答道。
“你家相公……為何會……”雖然知道這樣問是無禮之極的表現,然而,章文彥依然忍不住開口問道。
“戰死沙場!”蕭子靈冷冷地說道——是嗬,戰死沙場,孟宏煜早已戰死於愛情的沙場,白骨累累了。如今,她是喪偶之婦,生命中再也不會有那個叫孟宏煜的男人出現,也不會再回那個血流成河的戰場。
章文彥堅持要送蕭子靈回去,蕭子靈卻委婉拒絕了,她已然隱隱察覺到章文彥過分熱心的好意,然而,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聯係,因此,玉奴扶著她,倆人慢慢地走回去。
彼時已是華燈初上,永嘉雖然不是座大城,卻也頗為熱鬧,勾欄酒肆裏已是鶯歌燕舞,觥籌交錯。路邊的宵夜攤也都擺上了,熱氣騰騰的餛飩一碗一碗地排開,讓人看了食欲大開,垂涎欲滴。
“寧波湯圓……寧波湯圓嘍……”悠揚的叫賣聲從遠處的巷口傳來,吸引著過路人的腳步。
章文彥遠遠地跟在蕭子靈身後,看著她們姐妹倆慢慢地走過一條安靜的街,然後拐進了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安靜小巷,進了一處清幽僻靜的院落。
直至她們進了院落,斑駁的紅漆木門掩上了,章文彥才悄悄地走近那院落,抬起頭來,隻見那院子門口掛著一個嶄新的門匾,上麵三個清秀雋永的大字——不思居。
不思居,這三個清秀的大字,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會是葉心親手題寫的嗎?到底,她為何要“不思”?抑或,她是在提醒自己該“不思”?為什麼要“不思”?
望著這清靜的院落和清秀的字跡,章文彥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溫柔的情愫,原本冰冷而處處防備的心不知不覺亦變得異常溫暖。
他半生都不曾離開過京城,向來隻知心安理得地當著他的駙馬,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有如花美眷,有似水流年。原本,他以為自己這輩子會這樣醉生夢死,老死於帝王鄉裏、富貴城中,然後,不知何為愛情,何為夢想,或者抱憾終身,或者死而無憾……
誰知,皇上竟然會派他來江南,起初,他隻是為終於可以逃離平陽公主的視線而歡喜,於是帶著遊山玩水的心情欣然南下。直到遇到了葉心,他才知道,自己此番下江南便是為了遇見這個謎一樣的女子,就是為了保護她!
望著一屋明亮的燈光,和燈光下搖曳的纖瘦身影,章文彥想——從今往後,他有責任守護這一方安靜的院落,讓一個美好的女子詩意地棲居於其間……
屋子裏,明亮的燈光下,蕭子靈和玉奴燈下對坐,一個看書,一個刺繡。
“姐姐,這孩子,你可打算生下來?”自從到了永嘉郡以後,蕭子靈便執意要和玉奴姐妹相稱,經過幾天的“練習”,玉奴總算習慣了改口叫蕭子靈姐姐。
“嗯!”蕭子靈凝望著那明亮的燭光,似乎心有所思,幽幽地說道,“那是自然的,這孩子……是上天的恩賜。”
“可是……往後會很辛苦的……”玉奴憂心忡忡地說道,“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何況還要養個孩子……”
“無論將來會有多苦,我都要珍惜這緣分。”是啊,那是她和她的孩兒的緣分,亦是她和孟宏煜的緣分。對孟宏煜,她是愛不得又恨不起——她想與他長相廝守,卻又渴望下半生的自由;她想將他徹底忘記,卻又會刻骨銘心地記起;她想決絕地對他恨之入骨,卻又狠不下心來……
終究,她還是離得開卻放不下——身已離開,心卻放不下!
如今,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那可真是太好了!往後,她的愛意將得以綿綿延續,她的相思將有所依托,她的牽掛將得以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