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正在乾坤殿裏心煩意亂地獨自喝著清酒,忽然,他聽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琴聲。他快步踱到窗前,一把推開窗,一陣冷風撲麵而來,讓他原本暈暈沉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側耳細聽,那琴聲似乎是從冷月宮方向傳來的……
站在窗前聽了一曲,是蕭子靈曾經彈過的《梁祝》,在這皇宮裏,這曲子隻有蕭子靈會彈,琴聲幽怨纏綿,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哀傷,直直地撞進他的心底,將他的心湖激起一陣一陣漣漪……搖曳的漣漪裏,有悲傷,有氣憤,有不舍,有猶豫,有倔強……
終於,他不知不覺地抬腳出了乾坤殿,一步一步地往冷月宮的方向走去。李昭和展戰趕緊憂心忡忡地遠遠跟著他,望著他的落寞而孤寂的背影。
陸遙從不曾見他的皇上這般傷心過,即使當初發現了蘇子容的背叛後,孟宏煜亦不曾這般失魂落魄。以往,無論多麼難過、多麼煩心,他都會勤勤懇懇地處理政事,以國家大事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可這段時間以來,他卻無心打理政事了!
他經常將自己關在禦書房裏埋頭練字,或者是臨風灑淚,對月長歎,把酒痛飲,暗自神傷。許多個夜裏,陸遙看見孟宏煜起身披衣在走廊上長久地徘徊,邊徘徊邊低低地歎息,偶爾還會看著無盡的黑暗久久地發怔。
孟宏煜的悲傷,隻有陸遙和展戰知道,在外人開來,他隻是有些許的悲傷和落魄,然而依舊威嚴、依舊雷厲風行、依舊一副凜然的模樣。或許,這便是貴為天子得悲哀?是“高出不勝寒”的孤獨?
走到夕花堂外,孟宏煜似乎終於緩過神來,抬頭看著那落破的院門,那琴聲更加清晰地從院子裏傳來。三曲畢,他始終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再也沒有前進一步……經過長長久久的猶豫後,他心中的氣恨和懷疑終於還是戰勝了心疼和不舍,他決定了——不去見她,不讓她將那“孽種”生下來!
或許,他心中還隱隱地藏著一絲害怕,所以,他不敢推開那道木門,走進去見她!他害怕見到她哀哀欲絕的容顏後,就再也狠不下心來對她冰冷了!他真的害怕自己內心瞬間的慈悲,會讓他在愛情麵前敗下陣來,會讓他在她麵前君威盡喪。
突然,乾坤殿的一個小太監神色匆匆地尋到夕花堂來,見到李昭後,他附在李昭耳邊低聲細語了一番,然後遞給李昭一封信後又匆匆離去。
李昭神色凝重地走到孟宏煜身側,然後俯身稟報道:“皇上……方才天牢那邊傳來消息說展戰……咬舌自盡了……”
展戰,咬舌自盡了?聽到這消息,孟宏煜的心中略微震驚,雖然他早已決定要處死展戰,但他並不想讓他那麼快就死,他要好好地折磨他,讓他和蕭子靈一樣生不如死!如今,他竟然咬舌自盡了,這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李昭雙手捧起那封揉揉皺皺的信,畢恭畢敬地呈遞給孟宏煜,然後低聲說道:“這是他的絕筆信……他特意交代天牢裏的牢獄一定要將這信呈交給您,牢獄們也不敢怠慢……”抬起眉來偷偷地看孟宏煜,黑暗中,他的臉上似有不悅。
李昭趕緊又說道:“不想這髒東西汙了聖顏,奴才這就將它燒掉……”
“不必了!”孟宏煜略微嫌惡地皺著眉頭,冷冷地吩咐李昭道,“你拆開來念給朕聽聽。”他倒真的挺好奇展戰的“絕筆信”裏到底寫了些什麼,是表明清白,還是表明對蕭子靈的愛意?
“奴才遵命。”
李昭趕緊手忙腳亂地拆開信來,然後將手中提著的燈籠湊到信上,認認真真地給孟宏煜讀信:
“卑職展戰,無視宮規,私會妃嬪,實乃罪該萬死!然卑職與靈兒自幼相識,不是兄妹,勝似兄妹。卑職與靈兒,絕無半點逾情逾禮之處,兄妹之情,青天可鑒,日月可表。卑職願以死明誌,表卑職之意,還靈兒清白。望皇上毋加以責怪,與吾妹恩愛依舊,白頭偕老,卑職雖死無憾矣!卑職展戰泣血叩謝。”
聽完李昭念完信後,孟宏煜沉默了許久,然後,他轉過頭去看著夕花堂的木門,冷冷地吩咐李昭:“你去夕花堂,將展戰的死訊告訴蕭子靈。”李昭忙將手中的燈籠遞給陸遙,然後便往夕花堂走去。
“慢著!”孟宏煜忽然又加了一句,“將你手中那封絕筆信,交給蕭子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