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歆並沒有受傷,隻是挨了餓,加上那晚精神高度緊張,被保釋出來的時候,情緒很低迷。
她昏睡了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大床上。
薑歆掙紮著爬起來,這才瞧見自己身上穿的是男士襯衫。她目光微變,又打量了眼這個陌生的房間,又看到了牆上那張巨星海報,上麵的男人可不正是Ansel麼?
這是他的家?
自己身上的衣服,難道也是他給換的?
薑歆臉蛋忽然變得紅撲撲的。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地毯上,發現自己一雙腿十分無力。她肚子也癟下去了,是真的餓了。薑歆軟綿綿地走到房門口,剛一打開門,就聽見一陣陣悠揚的鋼琴聲。
薑歆尋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這房間的隔壁就是鋼琴房,因為屋子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剛在房間都沒聽見。薑歆沒去打擾Ansel,而是穿過客廳去了餐廳。
廚房裏,程素係著圍裙,正在做粉蒸排骨。她見薑歆醒了,臉上神情變成驚喜之色,“薑小姐,你醒了?”
薑歆盯著程素看了會兒,她對Ansel的父母親還有一些印象,知道那鼎鼎有名的穆蘭夫人才是Ansel的母親,那麼眼前這位嬸子應該隻是負責照顧Ansel的保姆才對。
薑歆點了點頭,“你好。”開口,薑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啞。
程素嘿嘿笑出聲,“薑小姐一定餓壞了吧,再等一會兒,我這還剩兩道菜就做好了。你先喝點湯,墊墊肚子。”程素盛了一碗烏雞湯端到薑歆麵前,薑歆是餓壞了,都沒用勺子,端起來直接用嘴喝。
程素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又笑嗬嗬的回了廚房。
琴聲突然停止,薑歆聽見琴房門打開了,跟著傳來一陣輕穩有規律的腳步聲。薑歆一轉頭,一張臉蛋突然被一雙細長的大手捧住,Ansel蹲在她的身旁,認真打量著薑歆的臉頰。
看了約莫有十秒,直看得薑歆不好意思了,Ansel才道:“看你嘴唇都幹了,臉色也不好,待會兒多吃點。”又搓了把她的臉,Ansel這才鬆了手,然後起身走到薑歆對麵坐下。
薑歆臉頰很熱。
她用手指轉著麵前的碗,沉默了會兒,才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Ansel明知故問。
薑歆一愣,才說:“謝謝你把我保釋出來,還有,所有的一切。”按理說,她捅了王攀,是要去坐牢的。她還能相安無事坐在這裏,全托對麵這男人的福。
Ansel長臂伸過來,又捏了捏薑歆習慣性冷淡的臉蛋,笑眯眯地回了句:“我的未婚妻,可不能去坐牢。”
薑歆猛地抬頭,詫異看著Ansel,眼裏裝滿了疑問。“未婚妻?”
“嗯,我昨天就是這麼跟警察說的,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知道你是受害者,明白你傷人是正當防衛,他們才允許我保釋你。”Ansel見薑歆那臉上難得露出了慌亂神色,不由得在心裏悶笑。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女朋友?”
薑歆知道Ansel不是在開玩笑。這個男人對自己是認真的,之前薑歆拒絕他,是因為孫巍。可現在呢?薑歆心思轉得飛快,對麵Ansel也不出聲,就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皺眉苦索的樣子。
好一會兒後,薑歆搖了搖頭,“經曆了這麼多事,我暫時不想發展另一段感情。”孫巍幹的這事,的的確確傷了薑歆的心。她現在對感情更謹慎了,不會輕易答應Ansel。
Ansel笑了笑,表示理解,“給你一段時間整理心情,不過,你可以暫時不接受我,但你可不以因為我喜歡你,就躲著我。”
薑歆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自然不會。”她心裏這般感激他,哪裏會躲著他。
廚房裏飄出來一股香味,Ansel見薑歆鼻子一直在空氣中嗅,也不忍心,“阿姨,該開飯了。”
“誒,好勒!”
程素擦了擦手,捧著盤子從此廚房裏走出來。她做了很多菜,都是家常菜,看上去很有賣相。薑歆等程素也洗好手落了座,又聽見Ansel說:“開動吧。”這才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粉蒸排骨。
排骨蒸得很軟,一股肉香混合著米香,入口滑膩,十分可口。
見薑歆喜歡吃排骨,Ansel也動手給她夾了幾筷子。
程素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心裏很詫異,Ansel這人潔癖甚重,照顧了他這麼多年,程素還從沒有見他給誰夾過菜。就是主家那位小妹妹,也從沒有受到過Ansel這般熱情的對待。
程素對此表示高興,看來Ansel是真的很喜歡這個薑小姐,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家裏就要有女主人了。
薑歆看著碗裏的菜,小聲的對Ansel說了聲謝謝。
“我們阿姨做飯手藝很好,我去過你們學校食堂,菜做的還不錯,到底沒有阿姨做的好吃。歆歆,你以後一定要常來才好。每次吃飯,阿姨總是抱怨,說兩個人的飯不好做,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沒胃口。你看,現在三個人,剛剛好。”
Ansel一邊說,還夾了塊魚在盤子裏。他細心地將刺挑去,然後才放到薑歆碗裏。
他喜歡薑歆,不加掩飾,不屑於掩飾。他就是要像空氣一樣,逐漸滲透進薑歆的生活中的方方麵麵,他得讓薑歆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好跟寵愛。薑歆都不好意思抬頭了,隻顧著悶頭吃菜,那素來表情冷淡的臉頰上,不知不覺飄出兩團緋紅。
程素則保持著沉默,她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
Ansel吃飯素來隻吃到七八分飽,吃了小半碗飯便不再動筷。他也沒有放下筷子,隻是時不時的給薑歆添些菜,欣賞她低頭吃東西的可愛模樣。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陡然聽到Ansel這問題,薑歆倒是沉默了很久。
Ansel望著她,看見她眼中一晃而過的黯淡跟苦楚,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他很想將薑歆狠狠地抱在懷裏,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裏。她生來就是克他的。
若不是Ansel問起,薑歆都快忘記那一年的刻苦生活了。
那一年,她像是一隻老鼠四處碰壁,找不到工作,沒地方居住,身無分文。她餓極了,去翻過垃圾桶,還曾跟流浪漢搶過地盤,有一天晚上下雨,她睡在涵洞裏,地上積了水,她無法安睡。後半夜,涵洞裏來了兩個流浪漢,還差點冒犯了她,若不是她亮出刀子態度強悍地保衛清白,指不定她就失身與那個夜晚了。
後來,她被一個好心的陌生阿姨托關係送進一家廠子裏,幹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資,好歹有了個住的地方,好歹有一口飯吃。
她以為自己忘了那段刻苦的日子,但她忽略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一年是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歲月,豈能說忘就忘!
明明之前她還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出行是車,身旁跟著保鏢,念最好的學校,穿最舒服的衣服。可一轉眼,父親被判槍決,母親跟隨父親而去,她一夜之間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天差地別的生活砸在她頭頂,她也以為自己會撐不下去,可她到底是活下來了,哪怕活得像是一條狗,也咬牙活下來了。
過了一年,關於薑歆的撫養判決書終於下來了,落到了小姨的頭上。小姨不得已,隻能找到工廠,將她接到自己家領養,供養她讀書直到十八歲。哪怕那一家人對自己並不算好,薑歆心裏也是感激她的。
薑歆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神色依舊是冷冰冰的,但眼睛裏卻裝滿了輕鬆之色。“挺好的。”那麼多的苦,那麼多的無數個夜裏的擔驚受怕,又豈是挺好的三個字就能概括的。
心口突然被無形的手撕開一個口子,流出一股股溫熱的血液。Ansel放下筷子,突然起身走到薑歆身旁,不顧這裏還有他人在,一把將薑歆摟在懷裏。
薑歆手裏還拿著筷子,她被Ansel的動作驚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以後我都陪著你,會一直陪著你。”Ansel的聲音很低沉,敲在薑歆心上,激起一陣漣漪。“你放心,我會對你很好,會比孫巍那畜生對你好百倍千倍。我會陪著你生活,你以後一定要常來我這裏,阿姨一直在的,餓了她會給你做飯,困了你可以睡我的床。”
聽到Ansel說的這些話,薑歆心裏很暖。
Ansel的下巴在薑歆腦袋上蹭了蹭,薑歆這才放下筷子,她垂著眼瞼,心裏酸脹不已。又聽到Ansel用很愧疚的語氣說:“歆歆,對不起。”
薑歆猶豫了一下,才抬起手臂,放在Ansel的背上。“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薑歆察覺到Ansel將她抱的更緊了,她骨頭都疼了。
“我早該去找你的,我那時候隻顧著氣你不辭而別,卻沒想過去找你。我知道你父親出了事,我以為你母親會照顧好你,我不知道你母親也…”若早知道,他早就找她去了。
薑歆拍了拍男人的背,臉色沒有那麼冷漠了。“不怪你,本就是我不辭而別,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我母親她要走,是留不住的。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錯。”
懷中的男人身體還緊繃著,薑歆甚至可以察覺到Ansel那跳動的有些不對勁的心跳。“別這樣,這是我自己的命,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不自在的。”薑歆歎了口氣,推開了Ansel。
被推開了,Ansel沒再說話了,他站起身,跟程素說:“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他快步走進琴房,卻沒有聽見琴聲響起。
薑歆勾著頭,扒著碗裏的飯,忽然有幾滴眼淚砸在白米上。
程素見薑歆落淚了,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薑歆這孩子過得這麼不容易,她也是當媽的,心裏更是喜愛這姑娘。“快別難過了,薑小姐,來嚐嚐這土豆餅,Ansel最喜歡吃這個了。”程素夾了塊餅放進薑歆碗裏,薑歆趕緊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了聲謝謝。
…
吃完飯後,薑歆的精神恢複了不少。
她在浴缸裏泡了個澡,裹著浴巾出來,跑去陽台摸了摸她的裙子,發現已經幹了,這才換上自己的衣服。她敲響Ansel的房門,沒聽見Ansel應聲,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Ansel,我回學校去了,這兩天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