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你老家在德國哪兒?”
他頗為自豪的,兩眼閃著光說:“巴伐利亞。”
“包吃包住?”我又問。
“那當然!這還是我的責任麼!”克倫威爾拍著胸口道。
“往返機票呢?”食宿解決後,我又開始關心路費問題。
“呃……”他皺了皺眉頭,忽而瞟了瞟抿嘴笑著等他回答得葉端午,肩膀抖了抖,說:“用理事長獎學金……”
“就我跟你?”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覺得,一個女孩獨自跨國到另一個男孩家,似乎影響不太好,呃……是安全問題。
然後,我看見葉中秋的臉一下子黑了,葉端午卻仍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
“呃……這個。”克倫威爾頗緊張的縮了縮脖子。
“中秋,我看不妨一起去旅遊旅遊。”葉端午平靜的說,他的目光從克倫威爾脖子上掛著的逆十字架上飄過,我想,他心裏肯定有另外的計劃。
“可……”克倫威爾麵露難色,眉頭擰成一團,似乎在考慮怎麼說下去。
我想,他一定在考慮機票問題。
“往返機票麼,我們自己解決。”葉端午說,然後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加上句:“就從你的薪水裏扣吧。”
啊——————??
三月的巴伐利亞是寧靜而恬淡的。遠的雪峰,近的森林,還有連綿的草場,零星散落的湖泊和涓涓的細流。有古堡從山水之間露出一角,掩著紗一般的白霧;那些颯颯作響的樹葉,似乎是召喚過往行人步入另一個世界的私語。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隻有這風景,這被格林兄弟所描述的風景,電影裏象征的畫麵,執拗的撞擊著人們的心靈。
也許,這將會是個不錯的假日。
克倫威爾府上的海因茨老管家開車到慕尼黑國際機場將我們接上豪華加長房車後,我便一直迷迷糊糊的睡著。也許是到了童話王國的緣故吧,連夢也多彩多姿起來;王子公主的,勇士遊俠的,雖然情節各不相同,但夢中主角所遭遇的最終大boss卻總是一樣——長相毫無變化,隻不過把惡龍魔鬼巫婆的行頭換了個遍。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樂嗬嗬得睡到自然醒,然後一看到坐在前麵得葉端午喝葉中秋就想笑。腦中浮現出噴火龍樣的葉中秋,操著狼牙棒身著虎皮裙的葉中秋,還有裹著黑鬥篷騎著掃帚大紅鼻頭雀斑臉的葉端午,佝僂著身子賣蘋果賣木梳得葉端午……天啦,真該慶幸以現在的科學技術手段還無法製造出窺夢機來,否則我不會還有足夠的工夫抹口水。
“小樂樂,你中六百萬了?”葉中秋轉過頭,鄙視的皺著臉。
“嘿,比那美~~!”我捂著肚子笑得從坐椅滾到地上。
“她夢見了怎麼勇士如何戰勝惡龍!”葉端午側過頭,斜睨了我一眼,壓低聲音湊到葉中秋耳邊說,然後嘴角浮上一抹“小樣兒,你蒙得到我嗎?”的詭異笑容。
呃……我額角的青筋跳動了幾下。
“不是不是,是美少年啦~淺栗色的頭發,湛藍的眼睛,憂鬱王子哦~!”連忙擺擺手辯解。但這也不是即興編出來的,因為在那些夢裏,我的確還能感應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而當我四處尋找時,又隻能捕捉到散落在風裏的栗色頭發。那,會是誰呢?我可以指天誓地的說她在現實生活中從沒見過這個人,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許有吧,隻不過,我不太相信夢的預知性。
然而隨後發生的事情,卻讓我的理念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難道這就是未來的可預見性——
當一行人抵達位於阿爾卑斯山腳博登湖畔的克倫威爾府邸時,當我懶洋洋的從車裏鑽出來,看見那站在哥特式建築旁抱著酒瓶子的少年時,我愣住了。頓時,猶如撞開夢境之門的小石頭,那朦朧的側影疊上了藏匿於虛幻之中的眼睛。
午後的日光從峰巒間傾瀉而下,穿透茂密的冷杉林,斑駁一地碎金;在光與影的交錯之間,他就那麼安靜的佇立著,眼神落在虛無飄渺之處,隻讓光線順著發際滑下,在微闔的眼瞼和睫毛處打個卷,再溜過挺直的鼻梁,尖削的下頜,沒入稍顯單薄的胸膛。他渾身散發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韻味;是擯棄塵俗的謫仙,是將巴伐利亞的山水溶於血脈的精靈。
風吹過芒草,鷹衝上雲端,獨有這副畫麵讓我忘記了呼吸;隻想遠遠的看著,生怕帶著的汙濁會毀掉一池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