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陳開國長公主(1 / 1)

我輕輕撫摩著光滑的銅鏡,望著鏡中所謂傾世的容顏,靜靜的想,這張略顯稚嫩的臉龐若比起曾經的我,隻能算是含苞待放了吧。誰,能與名動天下大陳開國長公主相比呢?大長公主,光華公主,一曲鳳鼓舞驚天下,詩書歌賦無不精通……又能如何?又能如何!我輕輕的將鏤著金邊兒的銅鏡扣在案幾上,命運,就是這麼諷刺,曾經,讀書人讚我,天下女子,唯有光華,父皇也說,整個大陳的男兒誰配的起我家平安?平安是我的乳名,母親希望我平安長大,嫁個疼我愛我的好兒郎。卻不想,平安二字於我而言,卻是如此的奢侈,更是天大的諷刺,從沒有,從沒有哪朝公主,是那樣屈辱的死去,死在自己認定的良人手裏,甚至,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依舊能感覺到他,漠然冰冷的雙眼,一手揪著我的發髻,一手持劍割下我的頭顱,他擲地有聲的怒吼“誓將誅盡庸帝之後!”

我打著顫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每當想起那夜那雙仇恨的眼,那冰冷的滑過脖頸的劍,那回繞在耳邊的吼聲,我便會感到冷。師傅說,叔言這人眼神過於陰騖,怕不是你的良人。我不信,我不聽,我說您看陳京這些世家子弟,紈絝德行,哪還記得父輩打這江山是多麼的不易,叔言雖是寒族出身,但卻是保衛我大陳疆邊的英雄,我的夫君便要這敢當為的男人!師傅極力的勸阻絲毫沒有動搖我的決心,我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終是找到了自己要的那個男人……師傅怎麼會害我呢?哪有當娘的會害自己的孩子呢?是,師傅是我的娘親,大陳的開國皇後,她與父親並肩征戰數十載得天下,她愛父親如天如地如父,她見父親登寶座後,殺了一個又一個曾如手足般的兄弟,納了一個又一個如花貌美的女子。而娘,娘的眼神總是透著森冷,她說,她殺了太多人,眼裏不會再有柔情了;娘的鬢間藏著縷縷銀絲,老宮人說,娘為了繪製全疆圖,嘔心瀝血十數年,華發早生

……

娘在華庭園,遠遠的望著父親新納的護國將軍之女,隻比我大兩歲的孫氏,她正舞著娘年少時所創鳳鼓舞,轉啊轉啊,那樣絢麗那樣奪目,父親醉臥亭間脈脈情深的凝視著那與他女兒一般年歲的女子。娘笑了,眼神中少有的溫熱,她輕輕的撫摩著我綢緞般的長發,她說“娘該走了,你十三了,娘十三那年已經跟著你外公隨皇帝東征西討了。”我點頭。我知道娘得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結發之妻也是不行的!

娘走的決絕,留下傳了幾百年的鳳印,登典時父親專門找了能工巧匠打造的霞冠,未帶一人,孤身回了蜀葵島。那是她的師門,那是一個奇異的門派,據說,蜀葵島的女弟子們可招風喚雨,修煉個百八十年便能羽化成仙,神奇的不得了。據說,蜀葵島從沒有過男人,甚至,島上的蚊子都隻有母的。從此,我便不再有母親了,我喚娘為師傅,雖然,她從來不教我蜀葵島師姐們的奇異功夫,她很平淡的說,隻學做個好女子吧,打打殺殺的,髒了手。

大陳沒有皇後,父親依舊不知疲倦的收羅著這家那家的如花美眷,極盡寵愛。可是,內宮大把大把的雜事卻全堆積給我處理,而不是他的哪個妃子,哪個娘子。無論是朝廷還是內宮,都知道,長公主才是內宮的主人。這事兒,放到哪個朝代都是不正常的,是要引人非議的,不過,估計是父親得天下後,殺的人太多了,殺的人膽寒了,也便沒人會說“不”。其實,在我看來,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在民間,缺爹少娘的人家,都是長兄或者長姐挑起一家大梁的。所以,我盡著我的本分,平衡著內宮各方勢力,這些後母們爭奇鬥豔也罷互相排擠打壓也好,隻別摻合前庭的是非,隻別害出人命,尤其是父親的子嗣,我便盡可能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如果知道不遠的將來,我這些弟弟們會像排好的羅卜被人切掉腦袋,我也便不會費這些心力了。

我從未見過娘跳鳳鼓舞,卻跟著宮廷舞娘們努力的學跳這支舞,不停不停的練習,直到老宮人們驚歎又感慨的說大長公主的舞姿宛若當年皇後娘娘的出塵飄逸。我隻會這支舞。後來,我隨便找了個由頭,隱秘的處死了已是美人的孫氏。雖然,我很清楚娘的離開與孫氏的鳳鼓舞並沒什麼太大關係,但是,我還是要她死的。從此,大陳朝,除了光華大長公主,再無人可舞鳳鼓舞。

叔言殺我當晚曾提過這件事,他冷冷的注視著我,“果然是庸帝的女兒,骨子裏帶來的殘酷”女兒妒殺父親的小妾的確比兒子爬上後母的床更讓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