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前再度血雨紛飛,土黃色的人浪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黑色鐵塔們在關城上立起的一道人牆。數十座連弩車向楚軍傾瀉著弩箭暴雨,短矛般的大弩箭在近距離時,竟連楚軍的牛皮盾牌及盾牌後的攻城步卒一道洞穿了。二十座大型礟車拋出的二十餘斤重的飛石,呼嘯地向楚軍頭上砸落,成片成片黃色衣甲的步卒被砸成血肉模糊的屍體,飛石威力之大,讓近旁僥幸存活的楚軍嚇得是心膽俱裂。
饒是如此,在主將項羽死戰命令下,後陣的楚軍仍像發瘋著魔似地,洶湧地湧入函穀關前三四裏長的山口之中。茫茫的黃色海洋像是要把雄壯的函穀關淹沒了似地,清晨剛剛升起的冬日片刻之間又被揚起的滾滾煙塵遮擋住了。
當年巨鹿之戰,項羽破釜沉舟便是激發出了楚軍士卒的亡命本色,才得以將王離麾下精銳的九原鐵騎一舉殲滅。如今麵對隻有區區數千步卒駐守的函穀關,楚軍將士再次以命相搏然而卻始終無法撼動關城絲毫。
終於,烏騅馬上的項羽失去了耐性,手中碩大的萬人敵高高舉起又驟然向著函穀關方向揮下。在他身後八千精銳的江東子弟兵們齊齊舉起手中兵刃怒吼了聲:“殺!”不用等項羽開口下令,這八千精銳鐵騎便齊刷刷地翻身下馬,摘下馬鞍旁的盾牌,拿起吳鉤長矛,背起弓箭隆隆地開向山口。
項羽這支精銳護衛隊,其前身便是當年項燕抗秦之時練出來的八千江東子弟,曆經項梁項羽三代人,這支由江東子弟兵組成的精銳之旅也早已換了幾代兵士。巨鹿之戰時,江東子弟兵多有折損,項羽又下令從軍中其餘各營遴選精悍的百戰之士編入自己的這支衛隊,湊齊八千之數。這些精銳之士人人一身重甲,上馬是鐵甲飛騎下馬便是步戰士卒,其彪悍靈動威猛戰力不僅在楚軍中少有,就連強大的秦軍也鮮有能與之匹敵的銳旅。久而久之,在日後許多年裏,江東子弟兵便成了精銳楚軍的代稱。
“上將軍,末將上去便是了!”眼見著項羽也翻身下馬,便要領著八千江東兵親自攻城,前將軍黥布大驚失色連忙上前阻攔道:“上將軍乃三軍司命,萬萬不可輕身涉險啊!”
“輕身涉險?”項羽鐵青著臉冷哼了聲道:“我若不涉險,那不知前將軍還要幾時方能攻下這座小小關城!”
項羽一句話頓時讓黥布麵紅耳赤,吭吭哧哧地不知該如何作答,竟是愣怔在原地。
“百人一副雲梯,立刻編組攻城!”項羽撇下漲紅著臉的黥布,回身對自己這八千精銳護衛高聲下令道。
片刻之後,八十副雲梯架在這一楚軍軍中最為精銳的甲士方陣之上,項羽的精銳護衛鐵騎倏忽變成一隊隊攻城步卒。“目標,函穀關!殺!”項羽右手擎著萬人敵、左手一副盾牌,恍如一尊戰神般站在方陣前,一揮萬人敵便是怒吼地下令。
“殺!”這八千楚軍中堅精銳之士齊齊一聲呐喊,便踏著如暴風疾雨般的鼓點,隆隆開入山口。原先負責攻城的那幾陣步卒在秦軍強大的弩箭暴雨打擊下一片混亂,忽地瞧見山口處開入項羽的精銳衛隊,不待軍官下令便慌忙地給這八千虎狼之師讓出攻城大道。
“傳令,礟車隨時準備將飛石更換成猛火油罐!”望著山口開入的那一個甲胄鮮亮、部伍整齊的重甲步卒方陣,林弈知道項羽手裏的底牌——江東子弟兵出動了,略一沉吟揮手冷聲下令道。城頭傳令司馬的令旗隨之急促飛舞著,關城後一座座礟車隨之響起帶隊百長們的口令聲,一罐罐改裝過的猛火油片刻之間被堆積在礟車旁。
關城外八千江東子弟兵方陣前,一領大紅鬥篷的項羽尤為醒目:大步赳赳器宇軒昂,一副牛皮盾牌、一把碩大萬人敵將射過來的一支支弩箭一一擋開,一雙虎眼怒盯著關城箭樓上的秦軍,像要用眼中的怒火將城樓上的秦軍們連同這座噩夢般的關城一並燒掉似的。在其身後的重甲江東兵們一個個倒在秦軍威力巨大的短矛弩箭之下時,項羽竟然奇跡般地未被那些粗大的短矛弩箭射中。
“弓箭掩護,踏平函穀關,殺!”一步步踏著楚軍屍體,推進至關城大概百步遠的地方時,項羽一聲大吼,前隊的江東兵們便呼嘯地抬著雲梯往關城腳下衝去,而後隊的江東兵則紛紛取下弓箭掩護,瞄著城頭垛口後閃爍的黑色身影,射出一支支帶著倒刺的狼牙箭。關城腳下已滿滿的到處都是楚軍步卒的屍體,攻城的雲梯隻能勉強架在層層疊疊的屍體堆上。及至雲梯堪堪架起,悍不畏死的江東兵們便呐喊著舉起盾牌,頂著城頭滾落下來的滾木礌石,踏上雲梯攀牆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