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一行人沿著長街回到子嬰的府邸,剛剛合上朱漆大門,一個黑影便閃現在街道拐角處,鬼魅般滑行至大門前,身影略一停頓,便像飛燕般翻過了院牆。

正廳內,仆人們已在桌案上擺好各色酒菜。所謂宴席,也不過是幾個座案在廳內按尊卑次序擺開,每人一案,案上放幾鼎魚肉果菜等,再有便是一壺酒。此等宴席,在那個時代已算是奢侈,再若有歌舞助興,那便是王公貴族般的享受。

入得廳內,子嬰殷勤地請林弈在西首一張座案坐下,而自己與兒子子桓、謀士韓談在對麵座案,依次坐東麵西相陪。此等坐法,是尋常師生朋友間飲宴待客的座次,不拘泥禮數但卻失了一分尊重。林弈時光穿越而來,慢慢已經開始適應這個時代的種種古風,加之先前遺留在腦中的記憶相助,對這些有些繁瑣的禮數多少已有心理準備。而行伍人的身份,又使得他並不喜歡計較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他更看重的是做實事、成功業!因此,林弈隻淡淡一拱手道:“公子請!”隨即不客氣地先行入座。隨行的胡兩刀等人,則被安排在偏廳吃喝。

對於林弈的冷淡,子嬰隻道是林弈心下還有些不快,尷尬地自己入座,咳嗽幾聲,舉起案上銅爵敬林弈道:“將軍高義,舉兵入朝勤政,子嬰代贏氏皇族謝過將軍!”說罷,舉爵一飲而盡。

“公子客氣了,我等大秦銳士,本是大秦中流砥柱。國有危難,自當奮力而為,入朝除奸,亦是分內之事,望公子莫要再謬讚才是!”林弈也舉起自己案上銅爵,一昂頭便一口倒盡爵內的秦鳳酒。不期然之下,秦鳳酒凜冽過甚,林弈一時無備,竟被嗆得連連咳嗽。

“將軍豪飲,乃真猛士也,我等佩服!”坐在子嬰右首的老韓談,見狀連忙舉爵陪飲道。

林弈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絲絹,擦拭幹淨,心知那老韓談是為免自己難堪,故才有此舉。為掩飾自己從未喝過秦鳳酒,林弈歉然道:“末將久在沙場軍營,已有許久未沾酒水,倉促猛飲,倒令諸位見笑了。”

有了林弈這一出,便衝淡了適才尷尬的氣氛。子嬰慨然歎道:“我大秦鳳酒不似山東列國之酒那般淡薄寡味,鳳酒凜冽便如我老秦人的凜然風骨般。將軍久未沾酒,驟然猛飲,才會如此。來,子嬰再敬將軍一爵,為將軍接風洗塵,也當是給將軍壓驚!”說罷又是舉爵一口飲盡。

列位看官留意,春秋戰國之時,各國皆有自己的國酒。諸如以寒山寒泉釀製的趙酒,酒中便有種肅殺凜冽之氣。燕國的燕酒亦有種寒氣,但卻是孤寒蕭瑟,酒力單薄全無衝力,不似趙酒之寒,卻是寒中蘊熱激人熱血。南方楚國的楚酒,不似北方諸國烈酒,隻是淡酸淡甜,綿軟細長。而烈酒中,又數秦國的鳳酒最為凜冽,衝勁最大。

一旁的侍女早已將銅爵裏的酒添滿,林弈舉爵慢慢飲下,適應了秦鳳酒的凜冽,但覺此酒辛辣濃厚、衝勁甚猛,兩爵酒下頓,頓覺酒氣霸道地侵入血脈,四肢百骸立顯溫熱舒暢,這十一月嚴冬的寒氣立時消散的無蹤影。“好酒!”林弈哈出口中濃濃的酒氣,不自覺讚了一句。

子嬰淡淡一笑,吩咐侍女開鼎。飲宴的下酒菜甚是簡單,一鼎熱氣蒸騰湯汁鮮亮的燉肥羊腿,一盤清蒸河魚,一碟綠葵、藿菜、鮮韭、野菜涼拌在一起的素菜。這便是一貫的秦人作風,酒宴簡單但求咥飽喝足,不似後世那般華麗酒宴,甚山珍海味鮑魚龍蝦,隻美了舌頭味覺,卻並不實誠。

林弈從山東匆匆趕回,路上涼水幹餅,未曾吃過一頓熱飯熱菜。此刻一聞濃鬱的肉菜香味,頓時食欲大振。林弈抬手同子嬰客氣一番,便動手撕扯開一大塊帶骨肥羊肉,吞下熱騰騰的一大口,竟是肥嫩濃香。那清蒸河魚肉亦是鮮嫩無比,便是那碟素菜也是吃的嫩脆清香。一頓海吃海喝,林弈竟吃的兩腮糊滿湯汁,額頭涔涔冒汗,接過侍女遞來的一方汗巾,擦拭一番,悠然讚道:“肉香菜美,痛快之極!末將許久未食熱菜熱飯,大是暢快!多謝公子款待!”說罷拱手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