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掩埋好戰友遺體之後,林弈費力地站起身,心情沉痛、低頭默哀,兀地想起,這整整二十餘萬將士竟是連個墓碑都沒有。正欲轉身去找尋些木頭之類的物事為將士們立個簡易墓碑,忽然聽到近旁有泥土鬆動的聲音,循聲望去,左前方大概十步遠的地方竟有一些小塊泥土正往上翻動。林弈心下一動,急忙跑過去,俯身扒開土層,赫然露出一張滿臉是血、絡腮胡子的大臉。那大臉猛地張口噴出一口泥土,濺了林弈一身,而後大口喘氣道:“直賊娘的,憋死老子了。咦,俺好像聽到《無衣歌》?”待眼睛恢複了視力,那被埋在土裏的壯漢望見月色下林弈黑蒙蒙的身影,驚道:“你,你是人是鬼?俺這是在哪兒?到地府了嗎?”

林弈幫這壯漢刨開蓋在身上的鬆土,欣喜道:“我當然還是人了,否則怎還會有影子?你還能見到月亮?”

“不對,俺聽說地府裏也有太陽月亮的。”壯漢忙也掙紮地把自己從土裏弄出來,一邊還不信嘀咕道。

能見到幸存的袍澤弟兄,林弈心下歡喜,也不多做爭辯,隻是忙著把壯漢身上的土層刨開。正要拉他起身,那壯漢忽然抱著腿悶哼一聲,又坐回地上。林弈低頭一看,原是他左腿上還紮著一支血淋淋的弩箭。

林弈忙蹲下來檢查一番大漢腿上傷口,便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把住弩箭末端,對壯漢點頭道:“忍著點!”右手猛地一使勁,便把弩箭拔出了傷口。虧得秦軍弩箭箭簇上,向來沒有六國弓箭那般惡毒的狼牙倒刺,才沒把原來傷口弄的更大。那壯漢疼得齜牙咧嘴道:“直賊娘,還知道疼,看來俺還真活著!”

林弈撕開自己軍衣下擺,低頭幫壯漢清理包紮傷口,問道:“兄弟你貴姓?哪個營的?”

壯漢正待要回答,借著依稀的月光瞧見林弈身上千夫長才能穿著的細致鎧甲,忙掙紮著起身行個軍禮肅然道:“稟報將軍,俺叫胡兩刀,是弓弩營什長。”(商君所定軍製,千長以上稱“將”)

林弈擺擺手,把胡兩刀重新按到地上坐好,繼續包紮他腿上的傷口道:“不必如此拘束,你我都是死裏逃生、從鬼門關前溜了一圈的人,可算是難兄難弟了。哦對了,我叫林弈,原重甲營的千夫長,以後我們便兄弟相稱吧!”

胡兩刀卻依然習慣性地一拱手道:“諾,將軍!”說罷一愣,歪頭想想不對,憨厚地笑道:“嗬嗬,改不了口啦。算了還是按軍職稱呼比較習慣!”

秦軍向來軍紀嚴明,上下級各自職責分明,稱呼也是一體明朗,從來沒有山東六國軍中那種兄弟相稱、拉幫結派、阿諛奉承的風氣。這也是為何秦軍在戰陣上總能勇往直前,少有臨陣脫逃混亂潰兵的另一因素。

林弈笑了笑,遂也不再強求。穿越前,袁文龍在馮軍中一直與下屬稱兄道弟,彼此也沒那麼多講究,所以才會有兄弟相稱的想法。記憶融合後,漸漸地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但偶爾還是會帶些穿越前的思維想法。

給胡兩刀包紮好腿上的傷口後,林弈瞧見他滿臉是凝固的黑紅血跡,額頭處還有道茶盞杯口大的傷口。雖然血早已止住,但傷口處還是有些慎人。林弈待要再撕開軍衣包紮傷口,胡兩刀卻一抹自己臉上的血跡豪氣道:“不礙事!衝鋒之時,被射中腿,倒下來時磕在石塊上暈了過去,之後便沒了知覺。”說完四下看看,疑惑道:“將軍,俺們還在這該死的山穀裏?”

林弈點點頭道:“還在此處,楚軍把我軍全部射殺後,在穀地裏就地掩埋!”說著指了指兩人站的地上,一臉沉痛道:“這底下埋的全是我軍將士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