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一路打招呼,全是他熟人,其中幾位我也認識,有那位師大教授,還有一位是某博物館館長。
我等坐定,一看節目表,好家夥,就一部《西廂記》,真夠老的,都幾百年了,就不能換點新鮮的?我上中學時就讀過了,對劇情了如指掌,您說我用得著來聽這勞什子嗎?
“嗬嗬,正合我老人家胃口。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講著講著漸漸變了味,變到最後一句就成了正宗昆腔。
“您老都多大歲數了?還有這花花腸子?”平時我隻敢腹誹,今天不知怎麼了,順嘴就說了出來,等我說完了,才發現這話真夠大逆不道的,可也晚了。
老頭一臉鄙夷地看著我,“這叫做……” “這叫做實話實說,您老要是傾心於某位老太太,大可不必顧及孫兒,我們定然支持。‘夕陽無限好,正好可結婚’。”章二少一手托腮,說完閉目養神。
“打擊報複,乃小人行經,您老多年研究孔孟之道,君子風範至關重要,修身養性人生大事,您老都這把年紀了可不能毀於一旦。”章大少端坐椅上,頗為嚴肅。
“開場了,看戲,看戲。”老頭趕緊打馬虎眼,蒙混過關。
這是不是就算同意不打擊我了?可他要是拍個黑磚,放支冷箭,打根悶棍,我能受得了嗎?就算偶爾給我個小鞋穿穿,如我這般身在屋簷之下,想不低頭行嗎?唉!愁啊!
催鶯鶯上場了,一開頭就唱:“……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哦?她也愁啊!人家是春愁,我卻像是被秋霜打過似的,跟著也唱:“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我沒聽戲的慧根,動來動去,甚覺格格不入。偷偷瞟了眼那一家子,果然是一家人,要不老天爺也不會讓他們進了一家門。動作一致,表情一般。
動作:背靠坐椅,手打節拍,雙腿交疊,甚為舒坦。
表情:麵容溫和,嘴角含笑,雙眼微眯,頗為享受。
再看看自己這上不了高台盤的樣,隻得約束自己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等待散場。
散場的時候十點多了,開車回去時,我差點睡在車上。
先把老頭送回家,章大少又開車送我回宿舍。我眼皮相碰,睫毛就如刀槍箭戟,一路戰爭連連。
“你學昆腔挺快啊,催鶯鶯剛上場你就會了。”
“那是同病相憐,感同身受,一有共鳴,什麼都會了。”
“還在愁?愁老爺子會報複?”
“對。”
“你不用愁這個,愁點別的吧,比如說:老爺子今天發現你學戲資質很高,以後會常常邀請你去聽戲的。” 章大總經理的一句話,生生把我的瞌睡蟲全嚇跑了,我瞪大了眼睛,那表情不用猜都知道肯定特別呆滯。
“不用如此慌張,會習慣的。”
可我沒想習慣啊!你們的共同愛好幹嗎非得讓我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