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沒入抱著柳挽嵐的白淵前胸,穿出一個血雨紛飛的洞,秦長歌並不撤劍,連人帶劍直撞過去,巨大的充滿仇恨的撞擊力,將白淵身子穿在劍上帶得向後飛起,離開柳挽嵐下落的身子,咚的一聲撞到船身。
嚓!
劍抵白淵,飛越長空,再沒入船身一半,生生將白淵釘在船幫上。
秦長歌懸於半空,掛在自己的劍柄之上。
鮮血奔流,順著劍上溝槽,倒流進了秦長歌衣袖之中,瞬間將她素衣染紅,秦長歌卻隻在笑,悲涼痛快的笑,她一仰頭長發飛散,聲音在海麵上遠遠傳開去,“你以為她會說,她愛過你?你以為她最後那曲,是在向你訴說離別?白淵,你這樣的人,怎麼配?”
海風呼嘯,吹起被釘住的那人的黑發,那遮麵的帶著鮮血的發,錦緞般緩緩展開在船舷上,四散飛舞,猶如一麵迎風獵獵的旗幟。
然而誰生命的大旗,即將永久降落,再無升起之日?
遠處的晨曦隱現微白,刹那間明光渡海,耀亮那人最後的容顏。
第一抹陽光自天奔下,射上以殉道者姿勢釘在船身還未死去的白淵,那天神般的眉目明滅在萬丈朝陽裏,依舊十萬裏江山鬱鬱青青。
他俯視秦長歌,最後淡淡展開一抹笑容。
“秦長歌,你很開心麼?”
他神情睥睨而又憐憫。
“其實,我們都是被自己信仰並追隨的人所毀滅。”
他輕笑,綺麗染血的十萬裏江山,瞬間被那男子流轉氤氳的華光籠罩。
“……大家都一樣。”
舟船開始緩緩下沉,水鏡塵臨去前那一劍,將船搗穿,水漸漸漫了進來,整座船即將沉入這異國海水之中。
連同那些永生糾纏的愛恨,一世追隨的瘋狂,傾滅繁華的癡心,孤注一擲的毀滅。
以及那些也許永遠沒有答案的疑問。
她愛過他否?他得到她否?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去與敵共死,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最後那刹放開了手?
秦長歌立於舟上,看著白淵漸漸隨船沉沒,猶如神祗最終獻身於其信仰,隨自己守護過的城池共同傾覆。
黑發金衣,消失不見。
碧水茫茫,司空痕撲倒水中,他並沒有死,被掄起砸上霹靂子的,隻是先前秦長歌抓獲的一個俘虜而已。
他滾倒的那一刻已經被偷梁換柱,而白淵隔著船舷,是不可能看見秦長歌腳下的動作的。
秦長歌要的,就是在女王麵前,“殺”了她最愛的人。
當女王以為王夫已死,失國失家再失愛的她終於爆發,掙紮著操琴而起,偽作向白淵訴情,引他舉簫相合,再以力不能支的一個裂音,使對她心心念念的白淵俯身相護,流光一瞬利鋒乍起,琺琅指甲尖利如十柄匕首,深深紮入了自己一生倚為長城的重臣的胸膛。
那一刻抓裂的,不僅是血肉,更是白淵多年深情的守護,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情分緣係。
柳挽嵐,到得最後,必已心境森涼如死。
他愛她,所以毀了她,這段時日的千裏輾轉,縱使重病纏身,她卻並沒有失去思考之能,當那麼一個深冷的徹悟逼近來,她亦情何以堪?
就這麼,一起結束了吧。
她抱著白淵落船那一霎,司空痕已經撲了出去,然而他水性卻不甚好,在水裏撲騰來去幾欲淹死,秦長歌命人將他拎出來,並在四周尋覓女王的屍首,卻遍尋不著,這裏是通海之水,今日尤其風急浪高,流動翻騰,人落下去,再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最終凰盟護衛隻在水下撈到了一件披風,那淺紫披風在深藍的海水中悠悠飄蕩,乍一看還以為是個人,然而也隻是一件她的衣服而已。
染過佳人香澤,遮過佳人玉肌,從此再也不能接觸佳人體膚的,遺物。
司空痕抱著那濕淋淋的披風,留給了秦長歌一個蕭瑟絕望的背影。
秦長歌注視茫茫水麵,恍惚想起這位當年和自己並稱“絕巔雙姝”的名動天下的美人,竟然從未曾和自己照麵,當她重生,她卻死去,臨死前船頭浮光掠影一霎驚變,她始終未曾看清她的容貌。
一對絕世麗人,終無相見之緣。
而離海海水流動不休,將他和她的屍體同時卷入,那些恩怨愛恨,同葬海底。
也許,這正是她自己的選擇——為司空痕和東燕報仇,陪白淵永久留在這深海之淵。
秦長歌仰首,海天之上,突然展開一幅畫卷,那是嶙峋山崖,明月西沉,淡金衣袍的男子立於崖巔,微笑對那少年打扮的女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