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守將李登龍,是死在碧野山腳的倒黴的冉閔道的表兄,他擺出決不妥協的姿勢,是要給表弟報仇來了。

那些青苗,尚未全熟便被割完,地上連根癟穗都被揀盡,秋陽高照之下,百裏之內,無人煙,無水源,連所有的果樹都被劈倒,劈不倒的,果實全部摘淨,太多了帶不走,全部踩爛在泥地裏。

昔日最為繁盛富饒的秋季的土地,在此地,卻成為最為貧瘠和沉默的荒原。

“百裏之內,所有的水井都被堵塞,所有的河流都飄滿死豬,”秦長歌舔舔幹裂起翹的嘴唇,有些怨恨的盯了近幾日特別晴朗的天空一眼,再看看神情煩躁的巡邏士兵,皺眉道:“攻了兩次,沒能攻下,現在八十萬人,沒有水,可真是糟糕的事兒。”

蕭玦憐惜的看著她,輕輕道:“你一天沒喝水了……渴狠了吧?”

他帶著點欣慰的神情,仔細的在袖囊裏,變戲法般的摸出一隻梨子,帶點得意的微笑著道:“我特意留著的,沒舍得吃,這個解渴最好了。”

秦長歌眼睛一亮,問:“哪來的?”

“玉自熙送來的,某村一棵梨樹上因為太高,沒來得及摘下的最後一隻梨子。”蕭玦小心的用自己的盤金龍錦緞衣袖拭淨了,遞到秦長歌唇邊。

秦長歌接過,想了想,遞給一旁沉默看軍報的楚非歡。

楚非歡立即搖頭拒絕,一言不發掉轉輪椅就要走,秦長歌一把拉住他,道:“非歡,你當初要參戰時,答應過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身體不比從前,也不比我們,你不能不吃。”

蕭玦心疼的再看看秦長歌起皮的嘴唇,卻也在勸說:“楚先生,你吃吧,我們終究要好些……”

他心知楚非歡心性高傲,有些字眼不願提起,楚非歡停住,沒有回頭,卻隻淡淡道:“我不需要。”

他說得斬釘截鐵,蕭玦隻得苦笑,秦長歌對著手中梨子看了看,又遞回給蕭玦,道:“你的嗓子都啞了,還讓給我做什麼?你說話比我多,事情比我多,等會還要探營,給兵們鼓氣,啞著個喉嚨怎麼成?”

蕭玦立即退後一步,努力的清清嗓子,笑道:“誰說我啞嗓子了?我明明中氣十足得很。”

他語音雖然努力清晰了點,卻依然聽見絲絲的聲音,大約咽喉已經充血了。

秦長歌默然,看著手中圓潤飽滿,散發著果味清香的梨子居然送不出去,露出一絲苦笑,喃喃道:“這是梨子還是炸彈?”

取過一柄小刀,秦長歌幹脆將梨子劈成三份,再遞給兩人,不想蕭玦再次拒絕:“不成,不吃。”

“你這是做什麼?”秦長歌眉毛一挑,有些生氣,蕭玦神色有些古怪,遲疑了半晌才慢慢道:“分梨,分離,我覺得不吉利……還是算了。”

怔了怔,秦長歌又去看楚非歡,後者長長睫毛垂下,不和她眼神接觸,但顯然也是不願的。

深吸一口氣,秦長歌喃喃道:“溶兒若在就好了,那就順理成章是他的,咱們也不用推來讓去了……”

包子在蕭玦誓之時已經返回京師,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也是君,太子監國,哪怕隻是五歲太子,也不啻於給西梁百姓吃了定心丸。

蕭玦自然早早安排好了文武重臣好生操心國務,蕭監國隻需要每日在禦書房坐坐便成了。

如今沒了“吃神”包子,遠離國土的異國戰場之上,一隻普通的梨子,竟難住了從來都舉重若輕的秦長歌。

最後秦長歌無奈的一笑,幹脆尋了碗和搗汁的小木杵來,將那寶貴的梨子細細的搗成汁水,小心的分了三份,道:“喏,現在不是梨子,現在是果汁,再不喝我要生氣了。”

蕭玦接過分給自己的那份,仔細的和秦長歌手中那份比了比,秦長歌忍不住好笑,道:“看什麼,沒少給你。”

“我巴不得你少給我。”蕭玦慢慢的笑了笑,秦長歌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微微一熱,一轉眼看見楚非歡正試圖將那點可憐的梨汁放進帳篷角落,立即喝道:“你們誰要不喝,我立刻倒了這梨汁,大家一起別喝拉倒!”

蕭玦立即像喝酒一樣將梨汁一飲而盡,抿了抿唇,笑道:“喝,為什麼不喝,你別看我,我不會給你的。”

楚非歡的手頓了頓,慢慢收回來,低著頭,一口口喝掉了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