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繁怔了怔,悻悻的道:“我熟悉那個味道。”當先帶人奔出去了,秦長歌將包子向隨後趕來的祈衡一推,道:“看好他。”一扭身也跟了出去。

到了包子先前說明的地方,便見輪椅孤零零停在黑暗中,楚非歡卻不見蹤影。

風從空曠的四麵街巷中奔來,寂靜而闐無人聲,容嘯天黑著臉,飛快的在四處巷子中進進出出,半晌出來時,沉著臉搖搖頭。

秦長歌眼尖,看見月色下,地麵上有一條暗色的線,閃著微光。

蹲下身,以指尖微沾,湊到鼻端一嗅,秦長歌的眼色,微微冷了下來。

血,新鮮的。

順著那條血線前行,一路細細的觀察痕跡,直到在前方某處停下,秦長歌閉目,半晌道:“……他本來坐在椅上,大約什麼東西掉落……他滾下去去揀……滾了一截。”她指指地麵一條連續的血線和摩擦痕跡,“然後在這裏,停了停,所以這裏痕跡較重,血跡因為停了一下,多流了一點……然後繼續前滾……大約有個動作……唔……應當是溶兒說的使用彈弓……然後……他的路線突然變了,他沒有回頭找輪椅,卻滾到這處牆角——”

她的語聲突然頓住,眉頭糾結起來,半晌不語,祈繁佩服的看著她,看著她神情卻有些心驚。“然後怎麼了?”

“然後,大約有一場搏鬥……”秦長歌慢慢道,蹲下身,細細撫摸那處街角牆體,又仔細的看地麵。

祈繁也蹲了下來,看了看,點頭道:“是,有摩擦痕跡,非歡在這裏躲過,應該還有動作——他遇敵了!”

“那還等什麼!”容嘯天跺腳,“趕緊追啊!”

“追,怎麼追?”秦長歌抬頭,苦笑,“痕跡到了這裏中斷,好像一個大活人平地消失,你說,怎麼追?”

容嘯天呆在當地,秦長歌卻抬頭問祈繁,“看樣子非歡把溶兒給的臭彈打出去了……過了這麼會功夫,又在空曠的大街上,那味道還聞得見麼?”

“天衢大街何等寬闊,哪裏還聞的見……,”祈繁搖頭,撿起彈弓,突然咦了一聲,嗅了嗅彈弓,突目光一亮道:“溶兒陰差陽錯,拿錯了東西,我剛才聞見彈弓上的氣味,根本不是他說的臭糖,是我前段時間研製的辟犀香,這東西平時是臭的,遇上薊樹葉子,就會生出奇異濃香,這一路都有這個樹……真是歪打正著。”

他突然想起什麼,詫異的問:“剛才您隻說楚兄是去救一輛馬車中的人,那人是誰?”

秦長歌淡淡道:“蕭玦。”

“嗯?”忍不住開口的是容嘯天,他最近因為楚非歡之事,暴性已經收斂了許多,忍了忍沒衝口而出不遜之言,但神色間鮮明不滿。

秦長歌瞄他一眼,是,她是沒將自己漸漸打消對蕭玦的懷疑的事告訴這兩人,實在是因為事涉隱私以及自己真正身份,當下也隻是淡淡道:“蕭玦當不是殺妻元凶,如果你們信我,就不必再追查他了,還有,我知道你們好像謀算明年二月春祭之時刺殺他,現在我看也無此必要。”

容嘯天還想說什麼,祈繁一伸手攔下,仔細看了看秦長歌神情,半晌點頭道:“明姑娘,我信你,我信你不會讓先皇後失望。”

“自然不會,”秦長歌一笑,我自己怎會對自己失望?

負手立於黑暗街道之中,秦長歌這一霎心中轉過許多念頭,非歡和蕭玦同時遇險,自己該去救誰?

前世之夫,前世之友,皆深情如許,皆為她之死飽受折磨,一個寂寂深宮深雪埋酒,數年來從無展眉之歡;一個漠漠塵世飽經苦難,因她失去了武功和健康的肢體,這些遺落在歲月裏的無聲懷念與犧牲,被隔世重來的她一一撿起,諸般情狀,切切在目,她不是鐵石心腸木頭人兒,麵上七情不動,內心裏又怎會不暗潮翻湧?

蕭玦遇險,孤身出宮,想必和自己要和尚揭露睿懿之死真相有關,非歡遇險,卻是為了救一個可以算是情敵的人,以殘缺之軀對虎狼之敵,隻因為不願她因蕭玦有所傷損而內疚,隻因為那是蕭溶的親生父親。

爾有情,他有義,如何抉擇?

秦長歌第二次開始恨自己當年沒選學玄門道法,不然分身有術,多好?

悵然半晌,終究下定決心……如果情分上一時難以選擇,那麼就從道義上來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