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微微一僵,轉瞬便又展開,江太後溫和的道:“怎麼會,蕭氏皇族直係一脈,現在隻剩不過三數人而已,文昌是我心愛的女兒,若有人要欺負她,別說是你,我先就不答應。”
蕭玦欠欠身,道:“母後慈憫。”文昌也上前謝恩,江太後溫和一笑,又命秦長歌退下,秦長歌俯伏施禮退下,立在文昌背後,眉梢微微跳了跳,剛才這段對話,好寒氣凜冽啊……
江太後母子不合,那是全朝廷都知道的事,當年極其榮盛的江家一朝式微,太後親子秦楚二王被誅,皇後被廢,這種種般般,都已成為這對天家母子永生不可解開的死結,而這多年來母子相對,雖心底冷如寒冰,然麵上言笑晏晏,笑意裏偏偏又微露淩厲寒光的刀鋒,帝王家獨擅的技藝,令人退避三舍,不敢輕攖。
聽著這母子對話,秦長歌卻突然想到明霜,看太後對自己的態度,明明是熟悉或者說注意過明霜的,想必是這個女子的籍貫令她不安,以江太後的性子,也不可能不知道明霜被選到文昌那裏,她故作不知,出語試探,卻又為何?
聯想到重生那一刻,青蓮說的話,秦長歌目光一閃--原來如此。
明霜應該是被太後害死的。
雲州籍的女子,是江太後的死穴,雖然斷絕了明霜幸進之路,但她依舊不肯罷休,在柔妃帶明霜過來請安,得知明霜是柔妃的梳頭宮女之後,便設計讓柔妃犯了蕭玦的忌諱,江太後自然了解柔妃的性子,被蕭玦冷遇的她,定然會將怒氣發泄在自己的梳頭宮女身上,於是,明霜無辜枉死。
江太後自然不會知道明霜的身體裏已經換了人,但是小宮女的大難不死,令她生出警惕,出語試探,是為了知道蕭玦的心思。
而蕭玦的態度,想必已經令她不安了。
文昌退下,接著便是其餘妃子貴婦獻禮,可惜兩件絕頂重禮在前,任何人都覺得自己的禮物相較之下實在寒酸,有些拿不出手,不免都有些怏怏,江太後卻是一概做出喜歡的樣子,每個人都撫慰幾句,不偏不倚,皆大歡喜,秦長歌冷眼看著,在心中冷笑,一別經年,她還是這長袖善舞的老樣子啊,真難為她演了這許久。
接著便開宴,不過是羅列八珍水陸肴醴,及諸般細巧宮點,太後桌上多一個福海壽山大攢盤,另設一案,一百個麵蒸的雪白的壽桃點紅配綠,粉致豔麗的供奉在太後麵前。
雖說已開席,所有人卻都心有靈犀的不動筷子,眼光有意無意的瞅著上首,因為按照規矩,開席之後,應由皇後和貴妃,或品級最高的兩位宮眷向王妃命婦們勸酒。
而如今皇後被廢,賢妃多病,四妃中隻有淑妃在場,餘下的一個該是誰,頗令人玩味。
要知道,被欽點執壺勸酒的妃子,很可能便是要晉位四妃,就算不能晉位,最少也說明了聖心眷顧,西梁後宮諸妃,身後多有家族勢力,宮中女子升降擢黜,多少關係各家勢力在眾臣心目中的評估,這些命婦們都是自家老爺打出的太太牌,老爺們目光在朝堂,她們的注意力在後宮,蕭玦目前依舊無子,後位虛懸,因此誰受寵,誰將來會誕下皇子,關係體大,怎能不雙目灼灼的盯著?
在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中,瑤妃和柔妃都挺直了腰背,狀似無意的眼觀鼻鼻觀心,把持著自己不失態,目光卻蛛絲般的不住往蕭玦麵上粘粘纏纏,蕭玦卻根本不看她們,聽了司禮太監的請示,皺皺眉,哦了一聲。
這一聲讓兩妃都繃緊了身體,不知不覺擱下了筷子。
一片寂靜中,卻見蕭玦看向文昌的方向,道:“你……哦,煩勞姐姐各桌走走吧。”
人群裏嗡的一聲,卻立即收斂了,目光齊齊轉向微笑站起躬身應命的文昌,因此都忽略了蕭玦的神情。
秦長歌卻在文昌背後,悄悄鬆開了捏緊的手指。
剛才蕭玦的目光,是看著她的。
甚至說的那句話的第一個字,居然也是對她說的。
她在驚訝之下,已經開始考慮萬一這家夥真說出什麼不對勁的話,自己該如何應對了,還好蕭玦及時醒覺轉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