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兄弟,皇帝王爺。
秦長歌現在的位置在榻下,低矮的便榻將身形掩得嚴嚴實實,應該不會被那兩人發現,然而秦長歌卻立即從榻下悄悄潛出,屏住呼吸,目光一輪,寂然無聲的掩到帳幔後。
她緩慢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師門的吐納心法極其特別,幾乎沒有聲息,極擅隱蔽存在,而那帳幔長可及地,重重垂落,裹住她這樣身形纖瘦的人毫無痕跡,雖然帳幔在內外間槅門處,看起來很顯眼,其實按照視線盲點的理論,越顯眼的地方,越安全,這和坐在門口位置卻最不容易被人看見在做什麼,是一個道理。
由陌生護衛的出現,秦長歌早已猜到蕭玦來了,蕭琛最近在生病,他悄悄來探望也是合理,而剛才醉心亭陣法的發動,大約不多一會侍衛就會來報,以蕭琛的細心,一定會想到密道有人潛進,也一定會派人查看密道的各個出口,所以榻下,是絕對不能呆的。
而蕭琛發現榻下沒有人,按照慣性思維,也定然不易想到她仍舊在這間房內,會以為她沒走這條道,那麼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最安全了。
秦長歌緊緊靠著身後梁柱,忽覺背後有異,後心接觸的一塊地方,竟有隱隱突起。
秦長歌屏息緩緩伸手在背後摸索,隱約覺得是數行字跡,不知道何人寫在這幔帳後的柱子上,此人筆力雄健,飽蘸濃墨,所以每一筆都微微凸出,秦長歌感覺又比常人靈敏,才能發覺。
四處摸了一遍,確定了首句首字的方向,秦長歌一點點緩緩摸索過去。
“傾金杯三千醉倒矣,齊賀孟老旬壽。”
“塞玉膾一腹撐破哉,皆送錦羅袍端。”
後麵還有一行小點的字:孟老旬壽,榮膺王賀,誰道恣肆醉酒客,卻汙謫仙白雲袍,嗚呼,枉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竟至如此乎?
秦長歌悄悄偏頭,瞅了瞅那字跡,微微沉思。
“……那夜三更許,王爺他們在書房談論詩文,有個士子酒多了,大約談得又太激動,竟吐了書房一地,王爺命人進去打掃,又著人將他扶出來,備了小轎送回,然後換到書房裏間繼續談……小的當時沒什麼,現在想想,那日王爺興致也實在太好了些……”
衛恭當日的話閃過心頭。
原來……不止吐了一地,還吐了蕭琛一身?
換句話說,衣服被汙的蕭琛,定然是要回裏間換衣服的,那些酒興正酣的士子詩客,把酒論詩談興極歡,都是在極其興奮的時刻,有誰會在意蕭琛去了多久?
他命人進去打掃,實際是讓親信下人把住書房內外,省得有醉酒失態的客人,闖了他的書房裏間。
而書房裏間,是有密道的。
而那個酒醉狂吐的客人,在這一席邀聚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枉為名士,不知自持守正竟至如此乎?”壁上的這個疑問,其實正是最大的疑點,名士多清傲自矜最要臉麵,又是在親王邀宴,眾文人齊聚的重要清貴場合,怎會失態至此?
有些原先摸不著頭腦的如珠散落的線索,如今已隱隱被趙王邀宴這條線,串起一半。
三年前,出事之日,郢都大儒孟廷元,蒙受王恩,在趙王府慶賀那個尚存疑問的“壽辰”。
宴畢而餘興未盡,趙王邀文人們繼續書房詩酒對談。
結果狂生嗜酒失態,汙卻王袍,此時正是三更時分。
三更,出事時刻,蕭琛抽身外出,而趙王府離皇宮,距離很近。
他“換衣服”的這段時間,有個狂士,看不順眼那個醉酒客,肆意揮筆,在柱上題了這一行字。
估計這家夥也喝得差不多了,居然撩開帷幕在柱上題字,帷幕一放,誰還看得見?
而三年來無人發現,要麼是來換帷幕帳幔的粗使下人根本不知其中利害,看見了也當是喜愛詩書翰墨的王爺的雅興,自然不會拿這無關緊要的小事來和蕭琛說,要麼就是蕭琛根本不給人進他書房,這帳幔根本沒換過。
天網恢恢,陰錯陽差,卻給從密道潛入,膽大心細選擇鑽入帳幔的秦長歌發覺。
秦長歌微微浮現一絲冷笑。
今夜雖然比較倒黴,但總算有了收獲。
嗯……那個“醉酒”的家夥,還活著否?
“著人將他扶出來,備了小轎送回”……罷了,估計送回哪個亂葬崗吧……